长篇小说《不是爱风尘》(42) 情非得已 （作者：闻弦歌）

无墨

长篇小说《不是爱风尘》(42) 情非得已


6 G( G1 o0 C# P5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迎门是高高的讲台，从讲台后的墙上嵌着的黑色十字架看，显然是一间教堂。此时朴素得有些寂寥的大厅里熙熙攘攘，张灯结彩，墙上挂着中国结，贴着红底黑字的新春快乐，所有的桌子都并在了一起，桌子上摆着酒水和中西食品。百十来个人或站或坐，热烈交谈，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小孩子在大人丛中穿来穿去的追逐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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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斯羽，黄丽霞站在一起。黄丽霞端着的盘子里装得满满的，一边忙着小声对入她法眼的人评头论足，一边把食物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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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 m# K0 ~  o+ Y9 c“哎，你怎不吃啊。”黄丽霞扭头看见斯羽只顾一口一口地呷着杯里的红酒，若有所思的目光象一块棉布，在那些谈笑晏晏的人脸上缓慢地扫来扫去，似是在擦一块并不透明的玻璃，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努努嘴，“小陈可给你巴巴端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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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我不饿。”斯羽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答道，脸色有些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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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C& \! |" J4 S“你这人真是的，大家到这过春节，不就是吃来了吗？别白瞎了小陈交的钱。”华人教堂组办的这次迎新自助餐会是一人交二十镑，可以随便带家属。她挑眉瞟了一眼笑容可掬的陈宣，“再去多拿点，吃不了我吃。”黄丽霞特意穿了红色的中式薄棉衣，凹凸丰满的身材暴露无疑。眉眼也浓墨重彩地瞄画过，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妖艳，和斯羽没精打采的素面恰成鲜明对比。不过，由于吃得太急，嘴边煞风景地挂了一点春卷屑。


3 t7 r) _  e( I9 B; E“你们好好吃吧。我不舒服，先走了。”斯羽放下酒杯转身就走。她今天的心情如同一团积雨云，一点摩擦和压力就要打雷，根本无法忍耐黄丽霞这份大鸣大放的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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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如果今天她不是恰好休息；如果她没给母亲宋茹挂电话听到诉苦，得知父亲安行章近来一分钱都没交给母亲；如果她没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鼓起勇气给父亲挂电话，她现在一定不会站在这里，犹如无所事事的观众一样观看别人的欢乐和喜庆。和父亲自从争执那天起就没通话。本来她以为，父亲即使不主动给她挂电话，也会在妈妈挂的时候和她说几句的，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当然今天给安行章挂电话主要还是想给他拜个年，没想到却演变成了责问。也许不仅是为了妈妈，实在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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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R5 U5 T4 O“哎，安安，等等，别走啊。”陈宣追上去。陈宣到这所华人教会走动已经一个多月了，不过暂时还没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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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7 J$ N) k8 c" m) o0 A他现在真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从酒吧救斯羽开始。他从来不具备那种奋不顾身的勇敢，不过是巧合罢了。他拎着酒瓶子壮胆想冲出混战的酒吧时恰好窜到斯羽身边，本能地把她带出来。后来为了向斯羽证明自己的大男人，再次硬着头皮冲了进去，不过是在门口打了个转。里面象演武打大片似的打得不分你我，他怎么敢入虎穴找人，出来太惊慌结果撞门框上了，额头挂彩，倒成全了他的英雄形象。


: M0 Y4 h# O6 Q0 _虽然后来又一波三折，让他险些陷入绝望，但柳岸花明简直招之即来。准备还他饭钱的斯羽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钱包了，连手机也不见了。待她把包中所有倾倒罄尽，反复求索，才意识到被盗了。陈宣建议赶紧先通知银行挂失银行卡。可是一切都晚了，经过那样一个疯狂的夜晚，她的卡里剩下的不到一千镑全部被划出去了。斯羽欲哭无泪，陈宣却大喜过望。这难道不是他虔心祈祷的力量-----神的力量，在为了他留住伊人？！


1 t* A  T; `8 t5 o6 A3 I“我自己走，你回去吧。”斯羽脚步如飞。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扫别人的兴，可她今天自控开关失灵。


“那怎么行，我跟你一起回去。”陈宣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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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斯羽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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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安，你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咋就不高兴了呢。瞧给小陈急的。行了，我道歉啊，如果哪句冒犯你。”黄丽霞忍着气，也追上来，拉住斯羽的胳膊，低声下气地说。心里却狠狠地骂着该死的丫头。


: j! b$ _7 _7 D; \) T4 u7 P斯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停住脚步。“我是真不舒服，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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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J- H5 _$ z2 c( I“我说你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嘛。那我们都走吧。”黄丽霞回头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人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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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Z2 g$ M0 F- m“算了，等会吧。你们还都没吃饱呢。”斯羽颓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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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J  E+ E2 w( W1 c6 r8 N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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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人入睡，无人入睡，无人入睡。 你也是，啊公主。 在你冷冷的闺房。 望着星空，充满爱与希望！ 但我的秘密深藏于内心，没人发现我的名字！ 啊，我要在你的嘴边细说。 天亮时，我的亲吻将打破沉默。 你便属于我！
啊，夜晚，离去吧！ 消逝吧，这些星星！ 流动吧，这些星星！ 破晓时我会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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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获胜，我会获胜！陈宣捏了捏口袋里一个小小的纸包。神情复杂而诡秘地迅速瞟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的斯羽。因为每天接斯羽的时候，斯羽习惯把收音机放到CLASSICAL
FM，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心理，陈宣渐渐喜欢上了听歌剧。他这人一旦对什么东西喜欢，就会不厌其烦地搜集资料，了解来龙去脉，现在他比斯羽对歌剧和美声的知识掌握的多。不仅听出了门道，还很享受欣赏。他有时觉得美声就象小时候学过的一篇忘了名字的古文描写的杂技艺人，抛一根绳子到空中，人爬上去，进了云端，底下看的人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猜测到哪去了，可砰地一声锣响，转眼那人一溜烟地已经下来了。众人莫名其妙，但都轰然鼓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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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听的是什么啊，太难听了，听我上次放你这的《老歌联唱》多好听啊。‘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样。。。’”黄丽霞自己先哼起来。斯羽皱了皱眉，她脑子现在有点晕乎乎的，闭上眼觉得整个人象团棉花般轻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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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喜欢听。”陈宣说。黄丽霞立刻住了口，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愤然，因为坐在后面，不用怕其他两人看见，脸就自由地挂了下来，五官都向下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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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F3 A$ D, K2 _6 F4 {“我无所谓，换黄姐喜欢的吧。”


“小陈眼里呀，现在谁也没有。”黄丽霞嗔怪地拍了一下陈宣的头，心里象吃了个青涩的杏子，难以消化的酸，让她的表情象一块没贴平整的创可贴皱皱巴巴的难受。她搂住斯羽的脖子，头伸到两人中间，“有个这样死心塌地的人疼你，真有福气，让人羡慕啊。”斯羽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气，胸脯起伏了一下，把叹息压下去。“我还有个事要求你俩，不知你俩能不能答应帮我？”她坐直身子，两条手肘搭在前面两人的靠背上。


7 ~/ L3 E( x4 u: v5 d( |+ F3 |“他是他，我是我啊。是问他，还是问我？”斯羽懒散地声明。陈宣的心一沉，讪讪地推了推眼镜，车轮陡地蹭了路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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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 S: r; E# k2 N& E  P8 Z“还分这么清楚啊？”黄丽霞假装吃惊地放下手臂，“小安，象小陈这么好的男人可百年不遇，可不能让他伤心。”黄丽霞倾过身子，拍拍斯羽的肩膊。斯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1 y8 k+ ?% ?) a/ I( m7 j陈宣感动于黄丽霞的话，豪气顿生，“黄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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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们是小事一桩，对我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我房东通知我要收回房子，不再出租了，我一时找不到合适房子，想求你们收留我一段。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陈宣踌躇了。他实在不想让黄丽霞和他们一起住，为了能单独和斯羽相处，他连刘月母女都找借口打发了，害得斯羽很不高兴，他只好送佛送西天地帮刘月找了房子安顿。黄丽霞和他渊源已深，他虽然感激她的既往不咎，但他也怕她万一坏了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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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羽听到这话，却立刻说道，“好啊，我那屋正好有张床。”她是愿意有个人夹在她和陈宣之间的，现在这种局面实在让她觉得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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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宣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听了斯羽的话感到非常懊丧，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黄丽霞抓住斯羽话头抢着说，“哎呀，太好了。咱姐俩又能住一个房间了。小陈没意见吧？放心，我这个灯泡不会让你觉得太亮的。”她扒着陈宣的靠背，殷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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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没意见。只要安安开心。”陈宣无可奈何地说。斯羽虽然似乎是默许了他的追求，但对他的态度一直是雾里看花，稍微亲密一点的举动，她就揪然变色，让他诚惶诚恐。


“我当然开心，为什么不开心？”斯羽赌气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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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一无所有，斯羽才知道在现实的屋檐下，人有时候不得不低头。穷得只剩自己的时候，也只有用自己做筹码了。是沦落街头还是选择陈宣，当然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何况陈宣情真意切地请求给他一个机会。即使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也是坦荡的，她告诉陈宣如果他不在乎她是否爱他，那么她愿意和他试着相处。陈宣在那一刻被如愿以偿的喜悦激动，任何其他都视做等闲。为了进一步表明自己的真心，还说愿意供她上学。他九月份会再去读个电脑软件硕士，到时候可以一起上学。斯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对上学的渴望忽然炽烈起来，懂得只有学习这条路可以让她的人生路越走越宽，但她知道陈宣承诺的分量，这明明是明码实价要把自己买断，而且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他的情。她这样一个不羁的人要把感恩戴德当作婚姻的主题，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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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Q# d* w* ?8 M, c' _对于陈宣的无限度让步和迁就，她又歉然又讨厌，非常矛盾。虽然她知道，如果没有陈宣，她有可能也象GEORGE一样，不仅被酒吧解雇，还会因反社会行为被拘留。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万一被遣送回国，真的就没有宁日了。魏小琳的死缠烂打她就招架不住，而且面对魏小琳她无法让自己理直气壮。对GEORGE她心怀无限愧疚，千辛万苦地找到监狱去看他时，还担心他不肯见。还好，GEORGE依旧乐观，并没怪罪她。却让她更为不安了。


女人，要强大，干脆，快意恩仇，并不容易。障碍主要来自天性。象很多女人一样，斯羽的强大是假象，实际上不过是任性加无知无畏。任性通常是反叛和娇惯的混合物，象鸡蛋一样，一层并不厚实牢固的外壳，包裹的是无比软弱的内心。一般说来任性的外壳也不是轻易就破碎的。但是人有时常常被情势逼到墙角-----鸡蛋注定要碰碎在生活坚硬的石头上。而沿着坎坷经历的小路踏上思考的旅程后，无知无畏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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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强大是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勇往直前，视感情为过眼烟云，不挥手也不带一丝云彩。把人生清晰地看作一局棋，进攻后退有据，视而不见任何乱花，也无从迷眼。跟铁罩衫的工夫差不多。可惜这样刀枪不入的女人历来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