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白这些天来,断断续续地听红歌讲起过她跟周修流两次见面的事,还知道周修流在救她时奋不顾身的样子,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心里自然十分的高兴,却不便去点破她的心思。他跟周修流接触已经有六年了,深知他的为人品性,学识,对他是十分的喜欢。他自己也是个性情直爽的人,于儿女情事,只是从洒落、自在、浑成上去考虑的,不像别人,处处要从世俗节制出发想问题,因此倒少了诸多的杂念和规矩。这时,他站起身来说:“红歌,你跟修流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们好好聊聊,我到下面找周发问一下茶叶的事,顺便再到河边四周走走,看看旧时光景。”>>5 l( i) U: ~9 ?,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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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r7 I. W$ [* ^# f9 C红歌羞怯地叫了声“爹”,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庄白窥透了,顿时满脸红晕,就拉住了他的手。这些天她跟庄白在一起,那种从来没有过的亲情,把她沉寂多年的热烈性情都给激活了。庄白挥挥手笑着说:“你这丫头,修流又不是外人,人家舍命救你,你还没谢过人家的救命之恩呢!”说着,顺手背起布囊,顾自乐哈哈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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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笑着跟红歌说:“姐姐请坐,那天你被草衣道人带走了,留在了杭州,真正让我挂念了许多天。前几天我跑到西洞庭山找你们,没见到,心里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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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听了,心里热乎,不过嘴上却说:“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去杭州找我呢?你看你现在做了老板,说话也变得油腔滑调了。你何时真心留意过我了?那天在昭庆寺,王微姨带我走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出来阻拦她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我带走了!”说到这里,心里一阵委屈,眼圈不觉地就红润了。周修流见了,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他想到,当初浈娘离开他的时候,他不是也是懵懂地没有阻拦吗?看起来女人的心绪跟自己想的就是不一样,她们表面上对什么事看起来好像不在乎,其实内心里还是很在乎的。他这样想着时,竟是呆住了,双眼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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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看到他那样子,忍不住又是“噗哧”一笑:“跟你开个玩笑呢,你当真了?嘿,你这人,该当真的时候你又不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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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看着她娇羞可爱,忽然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说:“红歌姐姐,我再也不让你走了。我要跟庄先生说,让你们都留下来。庄先生一定会答应的,他最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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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急得满脸通红,忙不迭地挣开他的手说:“你别这样,好羞人子。再说了,我爹爹他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周修流嘿嘿地笑着,搓弄着双手说:“我姐夫说了,要是我喜欢哪个女孩子,就一定要告诉她的。红歌姐姐,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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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b5 l! @+ q6 m. ], V$ e7 c; b红歌脸上越发红了。不过她听周修流提到了刘思任,脸上又倏然闪过了一丝阴云:“周公子,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姐夫跟我姐姐的那一段情事,其实我还是有些在乎的……,我姐姐当初出走,有一半也是为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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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正在兴头上,听了这话,顿时一怔:“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姐夫怎么会跟你姐姐有关系呢?你姐姐不是早已经去世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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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V, ?& Z @( T7 c' f* ~红歌有些说:“原来你不知道这事呀?那我就不多说了。周公子,你觉得你姐夫好吗?将来你有了很多钱,你也会像你姐夫一样吗?不过,刘先生他对我姐姐很好的,即便我姐姐不在人世了,他还深深地眷念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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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不知道刘思任跟梅云的事,这时忽然听到她跟红歌姐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一下子就呆住了。在他的心目中,刘思任对他的姐姐周莘始终是忠贞不渝的好丈夫,哪来的又有一段夹生的风流韵事?于是他笑着说:“红歌姐姐,我姐夫岂是那种惯走风月场的人物?你可不能听信片面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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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M. T3 a' a& y9 x8 y红歌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姐姐也是被逼的才到风月场上混的。我娘也是在风月场上混过的。就你正经。我不跟你说了。你姐夫的事,你自己问他去!”说着,扭头就要往楼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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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3 k) H2 F) H8 Z* y周修流慌忙抢先一步,一把拽住了她,说:“红歌姐姐,都怪我说错了。我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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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 h- O9 A! X" e红歌抹着眼泪说:“谁知道呢?你要是真能像你姐夫那样对我姐姐真心,我就是死了,也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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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M2 }3 i, T5 ~5 _周修流听了这话,瞅着红歌,好一会说不上话来。他只觉得心里苦不堪言,恨不得当即就将心掏出来给红歌看看。他跺着脚说:“我姐夫是我姐夫,我是我。他跟你姐姐好的事,我一点都不知情,即便知道了,我也不会像他那样的。而且,你知道吗?我姐姐一点都不知道我姐夫跟你姐姐的事呢,他倒是瞒的紧呢。男人三妻四妾,原也没什么的,我怨他的是,我姐夫他为什么要骗我姐姐这么多年?我想我姐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受不了的!换了我,我也受不了这种欺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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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T, @* x# J+ @" b" D红歌看他真的是急了,心里不知怎么的,反觉得爽快了。她笑着说:“周公子,我觉得,你什么都可以跟你姐夫学,就是在外头蓄女人这一点呀,千万不能跟你姐夫学的。即便他对我姐姐很好。你看我爹爹,一辈子心里就我娘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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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呆了一下,忽地又想起了浈娘,叹了口气:“红歌姐姐,这种事呀,我是想学都学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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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8 p4 k- ^- C2 s3 Q( A此时,他心绪纷繁,不能自己。平时自己看姐夫,总觉得他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没想到他却是这样一个浪荡的人:瞒着周莘姐姐,偷偷地又跟另一个女人好上了。但是,在他心目中,姐夫的为人又实在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他想了想,觉得这种事,自己最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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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笑着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红玉,双手递给红歌说:“红歌姐姐,这是几个月前我离开闽中时,我娘给我的红玉。其它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我只希望它能陪伴你一辈子,这是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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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拿过红玉瞅了一下,笑着说:“这玉倒是很精致的,该是稀世珍宝了。周公子,这算是你送给我的信物吗?可我还没有问过我爹爹呢,婚姻大事,我怎么能随便收取你的信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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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e. a) ]. r! f' W周修流急得瞪圆了眼睛说:“你既然这样,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的为人,你爹爹他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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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2 }9 n( P3 H, @" X/ \红歌笑着说:“你勿要搂白相。我爹爹可没跟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呀?”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玉套到了脖子上,说:“这玉晶莹玉润的,你帮我相相看,这样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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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拊掌笑着说:“再合适不过了!真是人面红玉辉相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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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杨七儿忽然带着朱之瑜跟田川上楼来了。周修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显得十分的高兴。——他已经有一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红歌正要回避开,周修流却挡住她说:“红歌姐姐,大家都不是外人,我跟你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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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介绍了朱之瑜,朱之瑜朝红歌上下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面露微笑,不说什么。几个月前在玄武湖的那个晚上,他见过浈娘一面,知道周修流对她很有好感。现在周修流看来是移情别恋了。而眼前的这位姑娘,看上去似乎更加清纯,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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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来,他因为江南总兵方国安的强力推荐,朝廷中正在追逐他出仕,他一直行踪不定。半个多月前跟刘思任去了一趟江阴,解决了金山卫一带的事体后,他又不露面了。这两天,因为田川打算要跟钱谦益最终敲定以《两汉书》换张居正手书版《论语》,找他做中介人,他跟田川之间的交情深远,当时《两汉书》也是他请了曹溶鉴定的。他却不下面子,因此才不得不悄然露了个面。今天他们就是找了“明泉茶楼”,来谈这桩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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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D. E' @: V# B/ f# m. C, y他问周修流说:“子渐,你姐夫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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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笑着说:“他还在山阴呢。估计要过一段时日才能到南京来。”他因为红歌提到了刘思任跟梅云在杭州“水月居”的事,因此这时听到刘思任的名字,脸上虽然还在笑着,然而不怿之色,仍是难以遮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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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 f4 F, _1 x1 U朱之瑜叹了口气说:“念公回去了,他本来是满怀希望到南京来的,就这么走了,多少落寞啊。畏行倘若知道了,一定会有很多想法的。我担心的就是他这事。——怎么样,最近茶楼生意还好吧?修流啊,我看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回头指着杨七儿说:“他才是真正的商贾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七儿他上次在江阴和镇江干的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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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儿慌忙唱了个喏,笑着说:“朱先生,你说这话,把我羞得没地缝钻了!我还不是跟着你跟刘先生瞎闯的。对了,朱先生,那位被你擒住的‘没心肝’鱼三娘,后来还向刘先生打听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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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之瑜轻轻笑笑,不把这话当回事。他在对待女人的事情的事情上,一向严谨,不像刘思任。他家中已有正室,替他管着家中之事,他对自己的婚姻已经相当的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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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7 K+ Q0 O( P6 L一边的田川笑着说:“做生意的人,就得像七儿这般乖巧。看着顺眼,讨喜,不露眼目,肚子里能藏着东西,这是我多年来行商的经验之谈。修流,你别见怪,你得跟他学着点。当然,像你们年轻人啊,做生意也不是什么正事,有机会还是读书谋个出身的好!——今天我约请了钱先生到这里来坐坐的,想在你这里安排一顿酒席。都好几个月了,我想我手头上的这部书,也该有个正主了。昨晚上大木跟你说了这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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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愣了一下。他知道郑森的为人。郑森可能是忘了跟他提及这事了,或者就是他根本就没将这事搁在心上:他对他的这个商人舅舅,一向是有成见的。于是他笑着说:“田川先生,我大木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你们的事,我来安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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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I5 _- _. d, U- e4 J5 m" n" [他想了一下,就拉过局促的红歌,笑着跟她说:“红歌,快来拜见田川先生。他是我义兄的舅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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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1 x+ F( t [红歌扭了一下身子,红着脸说:“周公子,你干嘛要我拜见一个陌生人?羞人答答的。”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她还是朝着田川,笑盈盈地、款款地福了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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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川高兴地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说:“啊,我还以为是个英俊的公子呢,原来是个小姑娘呀。还是害羞啊!不过,见了我这半老头子,也没必要害怕吧。”他摸着自己浓黑的须髯笑着说:“罢了罢了,我的样子还是挺吓人啊。修流,还是到时候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吧!啊哈。”他想到了浈娘,差点就脱口而出:那个泼辣的丫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