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５

秦无衣

第一章　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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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 L1 M1 Y0 }$ A H- R朱由崧刚被拥立为监国南下时，心里是踌躇满志的。他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是万历皇帝和他的宠妃郑贵妃所生，万历皇帝一直有心想立老福王为储君，然而却遭到了 群臣的极力反对。而东林党尤其是其中的急先锋。如今朱由崧被拥立为监国，承继大统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总算是替他已经死于李闯刀下的父亲，争了一口气：老福 王没步上丹墀坐上龙庭，他终于替他爹，神宗皇帝，替郑贵妃遂了这个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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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 而那时的南都紫禁城，说是皇宫，其实破败的还不如一般的王侯府第。除了武英殿还有点规模和样子之外，其它的洪武朝修建的老四门，午门，东、西华门，玄武门 （俗称厚载门，民间又谐音成后宰门），及端门，洪武门，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文华殿，以及文楼，武楼，乾清宫，坤宁宫，还有东西六宫，有一半在建文年 4 X6 p; a* ^" I间明成祖朱棣攻入南京时，毁于战火，另外的由于永乐年间帝都北迁，南京成了留都，经久不修，早已颓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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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 8 J" S# B2 b& v$ T7 O+ n1 w) x此，当经历了两年多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流亡生活后，朱由崧刚刚住进皇宫时，看到眼前破败的景象，心里大失所望，觉得做什么这个监国就跟过家家时想捡到一个金 元宝，结果却是一堆破铜烂铁似的。他心想：“那木娘，自己当初在洛阳的王府，不知要比这皇宫豪华阔气了多少，这皇宫里木一下（洛阳话‘木一下’：什么都没 有）。”于是，他马上督促内务府总监韩赞周，田成，张执中等人大兴土木，开始修建奉天门和慈禧殿，其时尚未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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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 娘是在六月中旬时，做为阮家戏班子的头牌花旦，随着梨园子弟们一起进宫的。由于宫中诸多的建筑尚未竣工，因此浈娘她们戏班子的十几个女优，就只能暂时住在 : y3 k/ z+ j3 ~- `$ V4 l- Q残旧的偏殿中。阮大铖知道了这事后，干脆决定把马屁拍到底，他跟马士英核计了一下，就拿出一大笔钱，很快就将那偏殿整修得有点样子了，于是那里就成了非正 式的宫廷教坊。只是那时朱由崧刚刚到南京，由于还要装模作样地忙着新朝的各种政事，典礼等，装点门面，暂时还无暇到这里来观赏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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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浈娘则是个好热闹的人，呆在那冷宫一样的偏殿中，活动又不由自主，处处受到掣肘，寂寞无聊就可想而知了。她有时在想，莫非这个朱由崧并不像传说的那样，是个贪图淫逸的人？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良苦用心岂不就要付之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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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七月初七那天晚上，也就是七夕乞巧之夜，她才盼到了等待已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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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那天下午，朱由崧在武英殿单独召见了内阁大学士马士英，听他禀报了他早些时提出的所谓的“大计四款”落实情况。那四款大计是在五月十九日，也就是史可法自请辞朝赴淮扬督师的后两天，由马士英提出的，深得朱由崧的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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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圣母流离，可密谕高杰部将卫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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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皇考追尊位号，迁梓宫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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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未生，即敕慎选淑女。

　四、诸藩失国，恐有奸宄挟之，不利社稷，宜迎置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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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的第一件寻找老母的事，已经落实，他的母亲邹氏已于这个月初被接到南京，并被尊奉为太后。第二件事也已经落实了一半，老福王朱常洵朱常洵被追谥为恭皇帝，不久追封庙号恭宗，谥号慕天敷道贞纯肃哲修文显武圣敬仁毅孝皇帝，就差他的棺木还没有迁到南方，当然，那是比较费劲的事。第四件事也正在施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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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朱由崧最感兴趣的就是第三件事了：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遴选天香国色，肉欲横流，他做梦的时候都要笑出声来的，筋骨大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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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 d' z" i* N+ N% j( N* ^9 G* G自从两年多前逃出洛阳后，就没有很好地享用过女色，憋得眼睛都冒出鸟来。刚刚入南都监国的那天，车辇经过大街上时，他的眼睛就在四处猎色，看到粉黛如山， / C" N8 c# B4 }. T8 x, [8 b6 A美女如云，心头暗喜，飘飘然颇有凌云之志。不过因刚刚就位，不好意思马上就把这种念想端出，得憋着，欲擒故纵。现在诸项大事已经就绪，史可法去了淮扬督 师，鞭长莫及。吕大器已经离职致仕，刘宗周，黄道周等老臣也不能兴风作浪了，因此，是时候得好好活络一下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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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跪在身前的马士英，“慎选淑女”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朕已是九五至尊，却尚无子嗣，储宫空乏，何以对列祖列宗呢？！你看这老皇宫如此破败，四处又空空荡荡的，正所谓后宮寥落，旦新春南都無新聲。早知道这么活受罪，当初这苦还不如让潞王，桂王，唐王，鲁王他们来受算了。”

他 + u* I! v0 d+ s: j又指着在武英殿里候侍的几个宫女、太监，十分不满的说：“马阁老，你看看这些个宫女，就跟村姑差不了多少，相貌差些倒也罢了，朕又不是好色之徒，可是人物 是极不乖巧的，看着就来气，个个都跟怨妇似的。还有那些太监，都是原先留守内务府里看门的，跟街市上卖菜的差不多，哪儿顺得了朕的意思？唉，一个个呆头鸟 1 ` B) a6 l- w. D似的。还有啊……”他捎着后背接着说：“我有怕热的过敏病，一到盛夏背上就长痱子，奇痒难当。以往在洛阳，生病的时候，就用女人的头味奶，——就是刚生过 7 J# f& o1 H. S, {9 y第一胎女子的第一道奶水，调以绿豆汤，再加上冰块，不停的在背上慢慢搓洗，方才舒畅。如今这头道母奶也找不到了，弄得朕神思恍惚的，你说这朝政哪能兴旺的 6 H P+ F8 I% V4 c: a {' a U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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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陪笑说：“皇上，这头奶的事你可以让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到民间去采集。这宫女也可以在短时间内采选到的，但是太监呢就比较难寻了。谁天生就是阉竖呢？你看，要找到了人选，行过割礼后，至少也得个把月才能一扭一扭地走动吧。因此这项事委实比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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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崧听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哎呀，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好吧，那么内宦之事先缓着来。要紧的是先在南都采选淑女。下午太后还在为子嗣的事急着唠叨着呢。朕自己倒是不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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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笑着说：“谁说不是呢？！微臣也正为这事焦虑着。我听说前些时阮大铖敬献了他家的一个梨园班子，供陛下日理政务后消遣，不知陛下拨冗召幸她们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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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2 L! }8 Y" V" I由崧皱了一下眉头：“你说的是偏殿那边的那个戏班子啊？朕虽是个戏迷，在洛阳王府时隔三岔五的都要唱堂会的，可是对那些戏子的姿色身子却从来不上眼。你 想，戏子跟婊子有几个是好货色？早那木娘的烂了。从那阮大铖手下经过的，他自己还能闲着？他那是拿女叫花子来哄朕的。”他看着藻井眼，叹息了一声：“再说 * r! O9 E$ T+ k. h2 l8 D了，思宗皇帝大行不久，朕在宫中大肆鼓吹，朝中那些恨不得拿四只眼睛盯着朕的脚色，又该有话说了。马阁老，高处不胜寒啊！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 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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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点点头：“像陛下这样持重的明君，正是中兴之主。不过这阮圆海呢，诗文戏曲方面的确是很有一手的。这南京城里许多富贵人家，缙绅名流，都以能请到他家的戏班子为荣呢。说者认为他的戏文本本出色，脚脚出色，齣齣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他的唱曲触声则和，语态则艳，鼓颊则诙，捃藻则华。他这人才华是好的。陛下不妨娱乐一下，也好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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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由崧沉吟一下说：“朕倒是也听说过这阮圆海的才名的。不过，朕这些天事忙，也没心思听戏。还有，眼下就在宫中大唱堂会，只怕不太好吧？你看那总宪刘宗周， 吏部右侍郎黄道周，还有左侍郎吕大器，詹事姜曰广这些人，整天都像老妈子一样盯着朕呢！那木娘，朕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尧舜是这样程器的吗？！舜还有娥 皇、女英相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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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说：“陛下日理万机，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该轻松的时候就要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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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 }+ ~5 i3 E1 P0 R由崧看着殿里鹄立着的那几个宫女，又生起气来：“马阁老，你看看这些个宝贝，哪一个长得上眼的，又都是憨子麻妮儿（洛阳话：傻乎乎的），一点风趣都没有， 你让朕如何轻松的起来？！马阁老啊，朕晓得你是个趣人。你跟田成、张执中几个人，就给朕多留点心吧，这事一定要快，不然太后怪罪下来，说社稷大统后继无 人，朕可担当不起，也让朕无心朝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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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 士英低笑着说：“臣马上就安排人去张罗这事。不过，陛下可能不知道，眼下臣虽说是担当着辅臣和中都总督的重任，可是满朝中差不多都是东林党，复社的人，因 ! K o6 o/ N: `1 H8 F+ O为对臣怀有宿怨和成见，臣被裹挟着，哪里还能施展的开手段，为皇上效力呢？正所谓孤掌难鸣啊。你看到了，前两天入朝述职的湖广巡按、监军御史黄澍，嚣张得 9 p8 A* C3 s& g+ B# i$ e, U' K ^! u很呢，居然在朝议时用笏板敲打老臣，成何体统？！他又上疏陛下，宣称老臣有什么‘十可斩之罪’，真真是莫须有的罪名，还望皇上替老臣做主。另外，自从史可 法去江北督师了，这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一职，是中枢位置，得有人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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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崧沉吟一下，问说：“马阁老，你说的这‘十可斩之罪’，朕也觉得像是空穴来风，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至于兵部尚书一职，当此乱世，须得是个扛鼎之人。阁老你觉得谁可当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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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说：“臣以为前朝给事中阮大铖善知兵，他可以出任此职。他是微臣万历四十四年的同榜进士，才质远在我之上。此人颇有古孟尝君之风，手下有侠士过百，其中堪称国士者，十有其一，是江南一大风范。倘若他登高一呼，何愁江北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