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北京的爷们儿

老秃笔 · 发表于 2009-3-15 01:30:30

北京有许多富有特色的人文历史景观。北京的爷们儿就是老北京的一大特色。只有北京这种庙大巷深且历史悠久的地方才能产生这种老北京爷们儿，也只有土生土长的老北京男人才能被称为北京爷们儿。 
 



谁是典型的老北京爷们儿？ 一言难尽。这也有个历史文化的界限。`严格讲，凡是建国前后去北京的，哪怕在北京混了余下的大半生，也恐怕很难学到老北京爷们的那副样子。老北京爷们的整个行为，说话，思维，是毕生在北京胡同里出来进去无数趟，吃喝拉撒睡尽皆在其中，才能不知不觉间成型定性。 这辈子再也不会改了忘了。 文革中不论男女老少常说的一句话， “要把毛主席的话，记在脑子里，溶化在血液中，体现在行动上，“ 真是惟妙惟肖。要成为各北京爷们，说的就是这种境地。
 



典型的北京爷们，应该是几代住在北京城里。可能是旗人后代，也可能是汉人平民。可能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钱财。也可能是饱读诗书五经，精专琴棋书画，祖上田产颇丰。可能是吃窝头卖苦力的，也可能是精明的商人官宦。从外表，不太可能分出谁是北京老爷们。当然，你要是长的太有南方特点的话，那你也别白费劲装北方汉子。  
 



辨认北京老爷们的关键在于开口说话。就这口北京土话音儿，就几乎可以立马能知道你的底细。要是再多听几句，品品说话的用词俚语，还可以看出说话人“血统“的纯正程度。我虽然号称在胡同里混大，满口正宗北京话，也被秃太痛斥为“胡同串子，” 可也曾有过出丑不知”连襟“的意思。当年坐出租车，司机用这个词儿，见我不知所言，问我，“哥们不是北京人啊？“ 嘿嘿，听我说是东直门长大的，他才悻悻地不追问底细了。  
 



老北京爷们说话的特点是夸大。也就是能吹的意思。可是，咱们北京人都彼此知根知底。你是话随便说，牛尽管吹，也没人多事儿非要跟你较真，让你拿出证据来。谁都有爱吹的时候，谁也别叫真嘛。可是，你要是吹得太过分了，对方也正好喝多了，那他就会跟上你的话，说几句叫你下不了台的。 “吹牛不上税，” “把牛吹死了，“ “满嘴跑火车，” 这几句诙谐话儿，是我小时候常听到的。 
 



老北京爷们说话很有幽默味道。相声大师侯宝林描写北京二个醉鬼的对话就是经典之作。醉鬼甲说，我没喝多了。醉鬼乙说，你给我顺着电棒（光）爬上去看看。 甲还真没喝多，立刻说，你要是把电门一关，那我就掉下来了。 平日，遇上北京老爷们时，也多是寒暄几句不离笑话，非要把彼此都逗笑了才住嘴。 
 



老北京爷们的脸面很重要。到人家做客，要抽烟时，从口袋里拿出的，得是公认的好牌子。太次的，就不能拿出手了。要走时，这拿出的烟也不能带走。怕被人说小气。所以，常有平常抽便宜货次烟，甚至卷大炮，可去人家做客时，一定要特意买一盒好烟，为的就是这个脸面。有时有朋友不请自来，突然造访。老北京爷们还要硬留人家吃饭。不然的话，怕人说家穷管不起饭故不留人。上中学的时候，有次在午饭前到一球友家里，说完几句话后就要走。那主人和他姐姐非要留我吃饭，拉着胳臂就不让走。弄得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这样好客。其实，那顿饭，炒猪肉丝，弄得我恶心很长时间。我过敏，不能吃猪肉。为了主人客人的“脸面，“ 也硬吃下去了。后来才明白是老北京的礼节。 既然老北京人有这个礼节，还真就有利用这个好客的习惯来“蹭“饭的。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曾对我说，某某人总是赶在人家吃午饭时来聊天。一星期省了几顿饭。想要占便宜的人，什么空子都能钻。
 



老北京爷们讲话感觉上比较油头滑脑的。尤其有种老北京爷们听你诉苦时，面部表情凝重而又富同情，啧叽有声，能让你觉得全天下就他能理解你。也可能他还再说几句堂面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 让你以为说不定他还能出手帮你一把。其实，他说完也就算了。你还真不能当真儿。这油滑的劲头还表现在光说好话，不说伤人的话。老北京爷们重视面子的表现就在这好话上。比如，他恭维你儿女双全，是有福气的“全和人。“ 让你以为他多羡慕你的家庭美满。可他自己也兴许比你还多了二个儿女。所以，你要是不问清楚，可能就真以为自己多幸福， 他是多不幸。说不定还倒过来安慰他几句呢。 平常生活中，听老北京爷们侃大山，不能当真。这是秘而不宣的默契。 
 



到北京不跟个老北京爷们侃几句，你这趟北京算白来了。可北京满大街的男人，不是个个都能用老北京话跟你侃半天，也没多少人有这耐性陪你玩这套。 “没见你大爷正忙着哪，找那阴凉地方那边待会儿吧，“ 你要是把个老北京爷们惹急了，他准会回头不轻不重地说你两句。 要是赶上个外地来的，不懂北京话的，他还以为这老北京爷们说话也透着这么关心体贴人哪。其实，哪儿跟哪儿呀。老北京爷们的“寒掺“人（意为讽刺）的本事，也可说是笑里藏刀，不动声色。不认真听着点，有时还真把别人给“涮“了（意为中计上当）。 
 



老北京爷们由于多从事体力劳动，对于着装就不在乎，或者说，到不了讲究仪表的层次。尤其在夏天的时候，北京的巷口街头常见“膀爷“出没。 膀爷是北京爷们中夏天图凉快，上身不穿衣服的人群。北京俗话，“光着膀子。“ 前些时候，北京报纸上曾有人呼吁市民要注意首都形象，夏天不应当光膀子。可见，这膀爷大概给北京的市容形象造成点麻烦。 
 



不过，听我侃了一会，你也别以为北京老爷们全是光说不练的主儿。 老北京人里，有许多人有股仗义劲头。有些急人所急，雪中送炭的热心肠，见你有了急难，恨不得自己不吃也要给你送上吃食。平时邻里街坊，互相帮忙，一人得道，全院受益的事儿也不少。
 



近二十年来，北京城里大兴土木，拆了不少老房子旧胡同。许多老北京乡亲们搬出了大杂院，告别了一场雨一街泥的历史。四处林立的高楼大厦，虽然反映了城市现代化的巨大进步，也不意中将老北京的风貌改造的荡然无存。 不只是胡同小巷的消失，大量外地人来到北京，逐渐占据了城市生活的主角，使得老北京有些象频危的生物种类。再过几十年，恐怕就很难找出正宗的京腔京调和悠闲自得油腔滑调的老北京爷们了。社会进步，有得必有失啊。 
 





老秃笔 2006-1-2 
秃城秃笔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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