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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乘坐的小船过了宜兴,傍晚时到了溧阳。他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雇了辆马车,第三天下午时就到了南京,在凤凰台附近他自己的馆舍住下。 ; e \* i+ d! `5 j& j& H* M$ O; Q) F
这个馆舍靠近魏国公徐达当年的凤台园,树木蓊郁,是他在七年前从一个朋友那里买下的。平时只是做为一个歇脚的地方。一个大前院,两边几个厢房,中间一个大客厅,还有一个后院。他很少带人上这里来,院子里只有一个老苍头看管着。他图的就是个清静。不过每当生意繁忙的时候,他还是住到大客栈里去,与客商们接洽。 ) O# _# x4 r# w5 e& L- v
/ b( n; k- H/ ^他稍事休息之后,便来到大街上,沿着秦淮河往东信步走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南京城里一派繁华祥和的景象,并没有他原先估想的那种凄凄惶惶的乱象,这多少让他放下了一点忧心。不过,另一种不详的预感却开始裹袭着他:这种沉寂和不寻常的繁荣后面,将酝酿着什么样的大变故呢?毕竟北京刚刚陷落不久,而崇祯皇帝殉难的噩耗正在四处流传着。那些远离京师的人们无忧无虑的脸上,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一种令人彻骨寒心的麻木。# ^( @2 @/ j5 a& o7 t
0 B/ U9 R3 c5 s' S傍晚时,他先来到夫子庙边上的“明泉茶庄”总号。沈九云不在,看守店面的伙计是个叫杨七儿的年轻人,他是沈九云贴身的人。他一看是大老板来了,不敢怠慢,慌忙把刘思任迎进内厅里看茶。刘思任问杨七儿“明茶”送到没有?杨七儿说昨天就已经送到了,是沈掌柜亲自去“来福客栈”押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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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7 ?, c2 F* O; u刘思任的心放了下来,他一边喝着茶,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杨七儿说沈九云去了哪里?杨七儿吞吞吐吐了一会,见刘思任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就说:“掌柜的没告诉我们,不过他好像是拿了两大缶新上的‘明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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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唔”了一声,就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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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沈九云一向是信得过的,当年他刚开始闯荡江湖的时候,就在南京结识了沈九云,在筹措这“明泉茶庄”总号的过程中,沈九云可没少帮过忙,因此这座茶庄,实际上有一半是沈九云的功劳。他对几个茶庄的管理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很多生意上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他在内心深处也是长了一个心眼的,如果手下的人做的事不是太过分,他是不会轻易去点破的。水至清则无鱼,他深知这个道理。0 C3 p3 A; S. Q) |5 ~7 Y
; i/ o7 V+ K+ h' G8 f4 [他又问了杨七儿,刘兴跟洪哥他们从九江回来后的情况,杨七儿说刘兴把庐山的云雾茶押送到南京后,呆了三天,就带了十几石茶叶跟洪哥一起,驾着“水月”号商船从海路回山阴去了。刘思任又打听了一下老主顾们的情况,杨七儿人十分乖巧,一一都做了回答。他还告诉刘思任,最近茶庄又添了几家大客户,而且一来就点名要上好的茶叶,对于价格倒是不太在乎,出手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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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7 ]( n2 ?' P- y. i W: F2 `刘思任一下子来了兴趣,问说都是些什么人?
' R. g5 Q' J& U2 F杨七儿想了想说:“因为只是帮着掌柜的上账,具体的名字小的叫不上来,只记得有一个是什么姓阮的府上的管家,他们家来往的客人多,因此是个大主顾。听说他们家里还养着个大戏班子的。”" @5 e. r8 ~ H5 l7 p0 c
( N! N, N" O0 _, D刘思任一听心里有数了。这杨七儿说的大主顾,一定是阮大铖阮圆海了。阮大铖才华出众,天启年间曾任给事中,因为投靠魏忠贤,崇祯二年就被东林党给涮掉了。后来退居南京,在城南的库司坊建了座豪华的别墅石巢园。几年后又被复社的人给赶到了牛首山的祖堂寺,在那里以编写戏曲,演戏自娱。这人因仗着有些钱财,养了不少的清客,剑客,一直想要东山再起,可惜在崇祯一朝,没几个人买他的账,他始终是个布衣。( ^ k# I' S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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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当初刚到南京做茶叶生意时,阮大铖知道他是刘宗周的儿子,也曾极力要拉拢他,请他上他家去看过两个他一手精心编导的传奇,他的《春灯谜》、《摩尼珠》和《十错认》,曲文结构之精巧,唱腔之曼妙,实在让他叹为观止。但是刘思任却因不齿他的人品,后来就不再跟他深交了。他最忌讳的就是孟子说的“玩物丧志”。( v2 j N9 t+ i% `9 ?
* z1 n, z& ?: t# m7 _* F' S$ z此时,他听说阮大铖忽然也成了“明泉茶庄”的客户,心里未免就犯了嘀咕:一向喜欢投机官场的阮大胡子,会不会是看上了他们的“明茶”贡茶,想要借花献佛呢?!他又忽然联想起前几天在东洞庭山时,那个沈员外告诉他说,南京那边有个姓阮的大官人,想要十斤莫崖峰石壁上出产的野生茶叶,进献给凤阳总督马士英的事,心里就有些亮堂了。原来这阮大胡子是想未雨绸缪,先跟他的患难之交马士英的套上了。在目前局势还没有明朗化的情况下,坐镇凤阳要津,拥有淮北军政大权的马士英,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像这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招数,也只有阮大铖这样精于经营官场之道的人,才能做得出来。而且他的这次投机,风险小,利润大,不可谓不高明。倘若成功,那么他这十几年来所受的东林党和复社的打压,一夜之间都有可能翻本,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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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4 G' N: I" _/ q8 i8 \刘思任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吩咐了杨七儿几句,让他跟沈九云打个招呼,就说自己这两天得空的时候,会再来清点一下账目的。到了门口,他又对杨七儿说:“我记得你是六合来的吧?家里一切都好吗?”/ J! t& j0 f0 j/ Y6 Q' K# e/ v6 W
6 y. g* v, l5 Y杨七儿说:“多谢刘老板关照。去年底我娘去世了,家里只有老爹和妹妹。”9 l! |. o( P" }4 N
8 B! b4 Y# U5 P# H0 Q刘思任就掏出一锭银子,让他收下:“谷雨已经过了,眼看就要夏至了。抽空让沈掌柜给你两天假,回家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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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 x% u5 o* t1 \% \: L4 s离开茶庄,刘思任来到秦淮河边的板桥一带,想去找他住在这里河房的一个相识的女子范珏。: r2 U/ J7 q+ `- T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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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范珏是他在一年多前结识的。她表字双玉,为人清幽孤静,不像其他的秦淮河房女子们那样好弦乐歌管,出人头地。她衣饰简朴,不施粉黛,对艳靡纷华之物,都弃如敝屣。这一点深得他的欢心。只是她身体虚弱,不太与人交往,经常是独自闭户焚香品茗,终日与药炉、经卷等为伴,因此性格有些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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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u' V- {- h3 t( u还有一点让他怜爱的是,这个双玉姑娘喜好绘画山水,而且手笔可圈可点。她的写意山水画,学的是元代黄大痴和嘉靖年间南京画家顾宝幢的笔法,笔墨间有着清雅古拙的天然风韵。刘思任曾经向她索要了几幅画,张挂在他在凤凰台的住院里,一些友朋见了,都以为是哪位大家的手笔。刘思任经常接济她一些银子,而她却从来不向他索取。两人倒像是风尘知己了。7 q y4 W" Y/ W7 R$ D7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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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进了范双玉的住所,到了楼上她的居室兼书房“雪砚斋”。她见刘思任来了,十分高兴。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面了。她让侍女小砚去给刘思任烫一壶酒,然后陪他喝着。双玉不住地咳嗽着,刘思任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笑着说:“我这身子本来就是虚的,说不上病不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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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我看你是内火大,平时睡眠不好,应该多吃些滋阴清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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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S8 t6 L" D. J- u+ r" [# ~1 M当晚刘思任在双玉那里温存缠绵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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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I& H3 I$ {( J9 p; f自从过了四十之后,又兼梅云的去世,他在床事方面已经有些不如愿了。虽然花样翻新的多,但是那种酸麻的感觉,却越来越肤浅了。因此他在双玉这里,更多的时候是想得到精神上的慰籍。双玉也非常体贴他。他劝双玉趁早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双玉却说:“像我这样的身子,找个不懂得体贴的男人,更是遭罪。找个像样的男人,又怕将来误了人家,因此还是独身的好。”+ t" F/ a0 f# a& f6 _
5 ` l" J) z. q刘思任只好叹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