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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 【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第二章 小满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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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1 06:41: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4

刘思任和朱之瑜在“锦带桥”下呆了约半个时辰,又钓上来三条大鳗鲡。朱之瑜终于收起鱼竿说:“畏行,该去‘草衣观’了,不然倘若客人先我们而到,又要说我朱某人拿架子了。”

两人过了长堤,刘思任忽然想起周修流和浈娘两人,心里不放心,就说想回客栈看看他们回来没有。朱之瑜笑着说:“畏行啊,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相信节公的儿子,竟然会连回客栈的路都找不到。”

刘思任想想也笑了。

两人在暮雨中拦了一辆马车。朱之瑜说:“畏行,你一定还没想出来,我为什么要选在王修微的‘草衣观’这种风流之处跟客人见面吧?”

刘思任笑着说:“我正纳闷呢。莫非这曹溶生性风流?你要投其所好?”

朱之瑜摇摇头笑着说:“不是。这曹溶痴于收藏,精于鉴赏,却不沉溺于女色,因此自从前妻去世后,至今已然三十出头了,还是孑然一身。只是因为我除了要请曹溶鉴定那件稀世珍品之外,还有一件珍贵礼物,要请大家一起欣赏。而这种场所只能选在‘草衣观’这种清雅的地方。”

刘思任说:“这倒奇了。到底是什么珍贵礼物,非要摆到一个已然出世入道的名妓家中去赏玩?!”朱之瑜笑而不答。

马车来到“草衣观”门前,朱之瑜跟叶思任下了车。一个老妪迎了上来,朱之瑜把鳗鲡交给了她,吩咐她拿到厨下去做汤。他跟老妪交代了几句做汤的方法。老妪笑着说:“朱先生不必说了,老身却还记得。”

朱之瑜问她客人来了没有?老妪说还没有:“不过朱大官人带来的那个佳人,倒是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女子挺可人的,只是言语不通。我们家草衣居士正等着你们呢。”

朱之瑜点点头,跟刘思任一起进了院子。

刘思任自从留年多前把梅云从青楼赎出后,他就再也没有跟这位才气横溢,又是生性风流的广陵诗妓王修微见过面了。此时望着这幢看上去有些萧瑟的古拙的楼台,心下不禁嗟叹:荣华也像红颜一样,转瞬即逝。

这时,一个身着布袍,拄着竹杖。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笑盈盈地迎过来了,她就是草衣道人王修微。她化了淡妆,道冠缁衣,气质淡雅。刘思任乍见到她,仍然不免愣了一下。心中一动,数年前的旧事,一下子恍然又重现眼前。

王修微笑着跟朱之瑜说:“朱先生要是昨天来的话就热闹了。昨天小处来了两位稀客,是山阴的富家子弟张宗子和才子陈洪绶先生。陈先生大醉之后,还为我画了一幅写真。”

朱之瑜笑着说:“莫非是陶庵和章侯?这么说真是失之交臂了。”

刘思任也笑着说:“我的这两位乡党可都是风流才子,是远近闻名的大玩家!那陶庵不胜酒力,倒也罢了,只是这陈章侯却是极好的酒量,又兼酒后泼墨挥洒,运笔如有鬼助。他还欠着我一幅扇面画呢。”

王修微在夜色下乍然认出了刘思任,吃了一惊,随即马上就恢复了淡定的神情。她笑着说:“原来是刘大公子呀,好几时不见了,你依然潇洒如初。最近生意还好吧?”

刘思任见到她,不觉又想起了梅云,心里凄楚,就勉强笑了笑,说:“王居士好!托你的福,财源还算滋润。”

他们两人似乎心照不宣,都不想去提及梅云。但是对于刘思任来说,他们的这种含蓄,却带来了对往事的欲盖弥彰的撩拨。

王修微把他们两人带到楼上正中的一个挂着“卷帘阁”匾额的大客间里,先让婢女安排下茶水,然后就离开了。刘思任本来还想跟她聊上几句的,对他来说多少总算也是些慰籍。这时心下里不免又平添了几分惆怅。

朱之瑜是当初刘思任和梅云合亟时的座上宾。他知道刘思任是在王修微的身上,又看到梅云的影子了,就笑着说:“畏行倒真是儿女情长,居然还爱屋及乌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又观赏过墙壁上的书画。其中一幅挂轴,是松江华亭的画家,诗人董其昌为王修微作的写真,上面还有钱谦益的题字。

两人看了一回,侍女奉上一壶松萝茶来。两人坐下喝茶。刘思任正要问朱之瑜对眼下时事的见解,朱之瑜笑着摇摇手说:“今日咱们莫谈国事,免得败了兴致。”

刘思任冷笑说:“我就不信鲁屿兄真能定下心来,对时局袖手旁观!”

朱之瑜长叹一声说:“畏行,眼下定不下心来又当如何?!自从京师失陷,先皇帝殉难,这半个多月来,留都南京那边早就吵成一团了。就是关于拥立新君的事,到底是立伦序名分比较到位的福王朱由崧,还是立被东林党一干阁僚看好的潞王朱常淓,还是桂王,惠王等人,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呢。眼下最紧要的事,倒不是如何抵御闯贼,闯贼不得民心,已呈败像,可是我朝尚有百万大军,却都在互相逡巡观望,不思北伐,这才真正令人胆寒!你想,时机一失,局面就难以撑持了。畏行啊,此时把持朝政者大都在观望以待,或者酝酿争权夺利。我是区区一介贡生,你虽是举子,说起来也没有一官半职。咱们俱是布衣,有谁肯把你我的话放在眼里?!”

刘思任听了,想起上个月一腔热血地跑到武昌去,想要游说左良玉,结果吃了闭门羹的事,不觉默然。朱之瑜接着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闯贼,而是关外虎视眈眈的满洲铁骑。我曾经听说,陕西总督孙传庭在世时说过:‘我麾下百战兵,为流贼望而胆落者,遇北兵则股栗。’可见满洲铁骑之剽悍!倘若满洲人入关,趁火打劫,那么长江以北半壁江山就危在旦夕了!”

刘思任点点头:“前些年我到关外收购皮货,曾经亲眼目睹满洲人演练骑射,果然是动如处女,脱如狡兔,的确非我朝军队所能敌。而如今又值我朝军心涣散,倘若满洲军驰入关内,必染势如破竹。”

朱之瑜笑笑说:“畏行该明白了吧,空谈国事又有何用?!这满洲人实际上是万历二十年开始的日明‘壬辰战争’的最大获益者。在朝鲜,不但我朝元气大伤,日军也一蹶不振,丰臣秀吉因此一命呜呼了。东瀛人汉化的程度比满洲人要高得多,在日本,还没有过异姓改朝换代的例子,因此我接触的一些东瀛人士都认为,他们才是中华思想文化的正统继承者。倘若满洲人入关,施行的也是当年蒙古人那一套野蛮统治,那么对我汉学无异又是一场大劫难了!这才是我最深切关注的!不过听说前些年,满洲人用了一个精通经史的汉人范文程,此人据说是宋朝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后代,颇有谋略,是满洲人的股肱大臣。如果将来满洲人入关,采用他的方略,则我朝上下人等,恐怕不用洗脑,趋之若鹜者,定然不在少数。这对我朝又是另一种威胁!”

刘思任说:“原来鲁屿兄早已洞若观火。像范文程这种才学博大之人,如今在满洲人手下如鱼得水,为虎做伥,满洲人待之如上宾,实在是极大的威胁。我在关外贩货时,对他的事迹也有所耳闻目睹。满洲人有了他,可说是如虎添翼。我只怕天下士子,诚如鲁屿兄所言,到时候起而效仿者,犹如过江之鲫。听说他和东林党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渊源,以目前东林党在江南的风势,倘若万一时运不济,那么政界之纠纷,人心之微妙,又非你我可知了啊!”

朱之瑜点点头,说:“畏行的意思也正是我忧虑的。对了,我正想问你呢。畏行,这些天你回山阴老家了吗?”

刘思任脸色一紧:“我离家已经有三个月了,因赶着料理茶叶的生意,又值国事如此,至今还没空回去。是不是敝府上出了什么事了?”

朱之瑜笑笑说:“倒也不是。这么说来,你还不知道你家老爷子的事了?”

刘思任吃了一惊,慌忙问出了什么事?朱之瑜感喟地说:“念公真是豪气不减当年呐!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依然满腔热血!前两天,南京那边刚风传过来京师沦陷于贼手,以及皇上殉难的噩耗,念公他就从你们老家山阴蕺山出发,徒步扛着一柄长戈,带着两只大白鹅,来到杭州,刚好碰上了正要北上靖难的黄道周黄石斋先生。两位老先生都是当今大学问家,以前又同列朝班,意气相投。两人就一起闯进了浙江巡抚衙门,高声责令浙江巡抚黄鸣骏发丧讨贼。黄鸣骏要他们冷静处变,不要听信道路上的传言。你父亲勃然大怒说:‘君父变出非常,公专阃外,不思枕戈泣血,激励同仇,顾藉口镇静,作逊避计耶?’把那黄鸣骏说的灰头土脸,哑口无言。他挥舞着长戈,吓得黄鸣骏绕墙而走,固可一笑。再加上那黄石斋也是个烈性子,挥着烟斗,痛斥时局,把黄鸣骏弄得下不了台。第二天,他们又找上门去,黄鸣骏推脱说发丧一定要等到哀诏来到,念公冷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去弄哀诏来?!黄鸣骏无奈,只好同意发丧了。这事杭垣里人,大都喝彩。”

刘思任忍不住笑着说:“没想到我家老爷子果然豪气未泯。我还以为他致仕之后,这几年潜心著书立说,早已经忘了天下事了!”

朱之瑜说:“这两天念公跟石斋先生催着要黄鸣骏号召兵马,率军北伐,黄鸣骏却推脱说甲仗什么的还没有准备好。念公、石斋就联合起前侍郎硃大典,前给事中章正宸、熊汝霖等人自行在杭垣,浙东一带召募义旅,胆气可嘉。你不想去见见他吗?”

刘思任笑着说:“以我父子俩的脾性,要凑在一起反而就做不成事了。这事有他牵头,我还是旁观为好,就先不要去见他了,免得被他套住。况且,鲁屿兄难道还看不出来,即便他们凑齐了一些人马,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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