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１３

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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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来的是刘思任。他忙了一天，此时神情仍然有些疲惫。刘思任向来宾一一行过了礼，周起说：“畏行，你来了两天了，也不吭个声。老夫正等着和你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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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老爷子，过会我要敬你三百杯，今日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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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起说：“老夫宝刀不老，你尽管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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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来到陈知耕身前，笑着说：“陈老爷子，去年给你带的高丽烟丝还上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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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吐了口烟说：“我吃的就是那个味。想当年在朝鲜，军帐中寂寞，就学会了抽上这一口。这些年我自己也种了些土烟，可就是没有那个味。上了年纪了，一日都离不开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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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陈老爷子还是这般的硬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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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还想再活二十年呢！你师傅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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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里提及的刘思任的“师傅”，其实只是刘思任的一个忘年交，他是南京“鸡鸣寺”的一位得道老僧，法号雪江，俗家名叫于松岩。雪江年轻时曾经在水师提督陈磷手下为将，参加过“壬辰战争”，和陈知耕并肩作战，交情很深。他回国后就在鸡鸣寺出家为僧了。他指点过刘思任武功，但是却不让刘思任拜他为师，说是怕落入俗套。因此刘思任对外人提起时，只说雪江是他的化外朋友。然而陈知耕却硬是认定雪江是刘思任的师傅。刘思任笑着说：“雪江大师每日只在藏经楼诵读，清闲得很。他一直惦记着你老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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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耕哈哈笑着，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刘思任笑着朝大家拱拱手说：“列位前辈少陪，思任得去安排一下筵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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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枝笑着说：“姑爷，你正好帮我一起去看顾一下酒宴，昨天福州城里送来的几尾张抚台最爱吃的鲜活鲈鱼，厨师正没有主意如何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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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思任便跟方竹枝和周菊一起离了厅堂，到后院去了。刘思任问说周修流到哪里去了？周菊说：“他是个无事忙，哪有闲着的时候？这时候正跟庄户们在庄外杀猪呢。”

刘思任不觉皱了皱眉头说：“这孩子，玩性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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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一瓶酒，一个果盒，一缶茶叶，一些新鲜的山果子。他把竹篮端到周太公面前，笑着说：“太公，庄白这里给您拜寿了。山中偏僻，无以为敬，便以这一瓶陈年果酒，一盒野果，一缶昨日刚出的新茶，还有些野果，为您老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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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高兴地说：“这些都是难得的珍品，老夫喜欢。子清，多谢你费心了。”他让家人把礼物收了，然后又问了几句“明茶”制作的事，便请庄白在一边坐了。庄白默默地坐了下来，只是淡淡地跟众人打了一下招呼。庄白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可是跟万禅林等耆老比起来，显然还只能算是晚辈。因此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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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公笑着说：“诸位，庄先生是化外之人，一向不拘礼节，大家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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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白感激地朝周太公微笑了一下。周太公便让家人安排茶水果馔上来，大家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等待着福建巡抚张肯堂的到来，然后开席。张肯堂是福建省最高级别的长官，他成了今天筵席的当然的压场人物，也是周献邀请的唯一一位官场中的人。他如果能够到来，定然会给寿筵生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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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直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候，张肯堂还没有来到。几个老头就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抱怨，觉得这位巡抚大人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不说周献致仕前官阶比他要高，就是看着周献在松江府时对他的提携，这次他也应该给足他的恩师面子才是。

周太公考虑到来客中除了庄白之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怕他们耗不住精神体力，于是就吩咐赵及开席。酒宴就摆在厅堂上。大家相互推让了一番，最后按万禅林的意思，把上座空出来，留给了还没有来到的张肯堂。这一是对朝廷命官的尊重，二是考虑到张肯堂不期而至时，众人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万禅林笑着说：“张大人虽然是晚辈，不过毕竟是朝廷的封疆大吏，这上座理应由他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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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献也不再说什么。他让赵及去叫了刘思任和方竹枝、周修流上来。刘思任在庄白的下手坐了。他先代周莘，女儿断桥和自己，敬了太公三杯酒，太公笑着让方竹枝回了一杯。然后是庄白起身给周太公敬酒，太公喝了一杯。接着太公让周修流代他和方竹枝给万禅林他们三人敬酒，三人都满饮了。于是大家觥筹交错，气氛慢慢热闹起来。

周修流另外又倒了一杯酒，来到陈知耕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师傅，这杯酒我敬您老人家，多谢您老这些年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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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诸人都知道，周修流这些年趁着学闲时，在跟陈知耕研习武功，学了不少精湛的武艺。陈知耕乐呵呵地说：“你这孩子，这酒我干了。不过以后你要是在外面丢我的面子，小心我揍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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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笑了。这时家人周发跑了进来，悄声跟站在酒席一旁侍候的赵及说：“赵管家，门外有个要饭的要讨一百两银子，说是没有回家的盘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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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及听了，不怒反笑说：“今天碰上太公大寿，算他运气好。你就到账房封一两纹银，另外再到厨房去打点些热酒菜给他，打发他走人。”

周发去了一会儿又跑回来了，跟赵及嘀咕着。周修流看到他们俩在交头接耳的，心里好奇，就没有闲心陪酒了。他走过来问说是怎么回事？周发嘴快，说：“少爷，门外来了一个叫花子，给他一两银子，还有酒菜他都不要，说非要一百两银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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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说：“这哪是要饭的，分明是抢劫。待我去看看。”说着就悄悄地撇下一桌的客人，顾自往府外走去。

厅堂上的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畅叙，只是空出来的那个醒目的上座，隐隐地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快。而周太公内心里，则是有点隐隐的不安。因为凭着他对张肯堂为人的了解，既然他已经给他的这个得意门生去了请帖，今天又是他的七十大寿，倘若没有什么重大的意外事故，张肯堂是肯定会赴宴的。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这一丝不详的心情，破坏了筵席的热闹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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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周起和陈知耕，刘思任，庄白都是好酒量，他们拼命地互相劝酒，倒是给酒席增添了不少喜乐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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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忽然，一个家人匆匆忙忙地跑上厅堂，低声跟赵及说了几句话。赵及慌忙跟太公附耳说了。太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颤巍巍地离开座位，悄声跟赵及说：“赵及，你快快去请抚台大人的信使，到‘迎风楼’上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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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太公勉强笑着说：“大家请继续尽兴，刚刚来了一位朋友，我去去就来。畏行，你跟老夫一起来一下。”他对方竹枝说：“娘子，你好好陪着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