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４

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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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簇灯笼很快就晃到了江岸边，原来是几个或打着伞、或穿着蓑衣的男子。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看到刘思任气度不凡，不敢造次，就朝他抱抱拳说：“这位客官，在下是在武昌府罗知府大人手下当差的，多谢客官替我们截住了这位逃跑的女子，就请先生把她归还给我们，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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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不知列位为何要追赶这个小女子？”

那个中年男子说：“她是我们知府大人家的小妾，今晚约好了想要跟人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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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好事总该成双成对才是。眼见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却不知她要跟谁私奔？”

中年男子忽然沉下脸来说：“这你就不必多问了，马上把人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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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要是我不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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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冷笑着说：“那么你们今晚就别想过赤壁了！你应该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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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着说：“那我倒要看一看，今晚我能不能过得了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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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身后的几个汉子，这时揎拳捋袖地就要跳上船来拿人，却被他拦住了。刘思任朝洪哥递了一个眼色，洪哥拿起竹篙，重重地往岸上一撑，大船便忽地驶离开岸边一丈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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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朝着船舱大声说道：“浈娘，你想好了，你现在要回头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待到明天我们逮住你，你后悔都没用了！在这一带，你插翅也难飞的！”他又问刘思任说：“客官，你敢做敢当，能否留个名儿，我等回去跟知府大人也好有个交代，日后与你也便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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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从怀里掏出左良玉前天给他的那张请柬，用指头轻轻一弹，射向中年男子说：“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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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慌手慌脚地接住了，然后借着灯笼一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慌忙笑着向叶思任做了个长揖说：“小的不知道是刘大公子在此，多有得罪。不过……”

刘思任说：“不过什么？”

中年男子说：“不瞒刘公子，这浈娘是知府大人找来，特意要献送给左将军的。她要是就这么溜走了，小的如何跟知府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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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冷笑着说：“你就回去告诉知府大人，这个女子我要定了。我刘某跟宁南伯交情甚好，这张请帖，或许比你说什么话都管用，左良玉不会不给我面子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暗笑，要是左良玉知道了是他坏了他要纳妾的好事，该不知道要怎样气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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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看着商船慢慢地离去，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一行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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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回到船舱中，只见那个叫浈娘的女子，正在灯前垂泪，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单薄的衣裳紧贴着身子，把她的曼妙动人的身形，暴露无遗。单看身材，这女子委实让人心动。刘思任忙去柜子里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让她先到后舱去梳洗一下，再把湿衣服给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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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娘从后舱回来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刘思任看了眼目一新，不觉愣了一下。她的头发梳理得齐整了，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清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晶莹的愁怨。刘思任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宽松肥大，却别有风味。

浈娘来到刘思任面前，“嗵”地一下就朝他跪了下来说：“多谢大官人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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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慌忙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在几案边坐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热酒说：“浈娘，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湖广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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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娘喝下一杯热酒，脸上红润了些，说：“官人说的没错，小女子的确不是本地人。这事说起来话长，小女子父亲本籍是四川泸州人，小女子幼年时就跟着父母在福建、广东一带游宦，因此官话中夹杂着南人口音。方才要不是大官人搭救，奴家说不定就要葬身江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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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看着她的眼眉说：“我是山阴的茶商刘汋，字思任，号畏行。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能否告诉我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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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娘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官人还记得去年杀人魔寇张献忠攻陷武昌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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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思任点点头。去年五月，张献忠从麻城一带南下汉阳，随后从鸭蛋洲渡过长江，攻占了富庶的武昌府城。楚王招募的军兵倒戈，大开城门。张献忠处死了楚王后，在城里大事劫掠。并且在武昌自称“大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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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浈娘哽咽着说：“我们家跟张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一家大小前几年都去世了，就留下小女子孤苦伶仃一个人。小女子跟我们家的奶娘，原是隐姓埋名住在江夏一带的。去年武昌城破之后，贼兵杀到了江夏，奶娘被乱军杀死了。小女子万幸得以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无依无靠，寄存在一处尼庵中。后来张贼南下攻取长沙，小女子就费尽辛苦地去武昌找罗知府，他原是我爹爹的旧部，没想到我找到他的时候，却又被他用花言巧语骗住了。他要让我委身于他，我宁死不肯，于是他就逼我在他府上为奴。”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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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你说的那个混蛋，就是方才要追拿你的那个武昌知府罗凡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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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娘说：“正是这个畜生，前些时，他为了讨好左良玉，还要把小女子献给左良玉做小妾。小女子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因此只能冒死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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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忍不住拍案骂了一声“衣冠禽兽”。他想了一下，忽然正色问浈娘说：“浈娘，你说你的身份暴露了，那么你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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浈娘呆了一会儿，然后泪流满面地说：“小女子一看刘大官人的仪表，就知道官人是个好人，因此我的身世也不必隐瞒你了。家父便是前福建巡抚、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熊文灿，他就是因为几年前招抚了贼寇张献忠，后来张贼又出尔反尔地叛变了，崇祯皇上一怒之下，就将我们一家全都杀了，只剩下我一人跟着奶娘偷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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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虽然已经猜到几分，这时听了，不免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是熊大人的千金。你爹爹之罪，罪在一人而已，你们一家怎地沦落到这种地步，真的是没想到啊！”

浈娘听了，越发哭的悲恸了：“原来小女子也想追随家人去的，只是经不住奶妈的苦劝，说是要我一定要含辛茹苦地活下去，寻找机会为家人伸冤，因此我才苟且偷生活到今天。本来指望罗凡山能替我们一家上书皇上，为我父亲昭雪。没想到又遇上了这等事。”

刘思任说：“熊小姐，既是如此，你也不必过于伤悲了。眼下时间已晚，今晚你就在我的前舱中歇息吧。明天你再告诉我你今后的行程跟打算。”

浈娘深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躬身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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