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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报载诗人汪国真开火锅店大赔、出诗集难销,以至于贫窭不能自给,只好卖字讨生活了。汪听说后大怒,于是诉之于官,总算挽回了名誉,并得到精神抚慰金2万元。2 d0 \( u+ k, V) _& Z- x j, U
汪的诗风行于上世纪80年代,那时候,还处于喜欢做梦的年纪的男男女女,书包里或枕头下一定放着本他的诗集,寄贺卡时也常以他的诗句作为祝辞,现在这些人都进入或即将进入中年了,有的人的孩子恐怕也已经会打酱油了,那些清新、柔美的短章自然就像五颜六色的梦一样幻灭,而在“新新人类”的梦里,是不会有它们存在的空间的。" y" T4 H \: M7 q& [* F
但他的诗已发行了1000多万册,他挣到的版税应该有数百万吧。何况他的法书也值钱;何况他还会作曲,已经给好几十首唐诗宋词谱曲了,明年或许我们就可以大饱耳福;更何况他还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即使没有“外快”,也无须愁衣食。
# o8 d: t& ^ s' J然而,那个记者为什么要把汪大诗人的景况说得那样可怜呢?只有一个解释,即在他的想象中,诗人穷愁潦倒,非常合乎情理。6 P' o7 a; H( f7 i) L
这固然有些绝对,但也未始没有一点道理。同样是诗人,昌耀的一生却是坎壈、偃蹇。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其时他为青海省作协主席,患了骨癌,积蓄的两三万元要给孩子用,所以他就坦然待尽,2000年3月23日,他从病房的三楼上投下,竟未立死,过了一个多小时心脏才停止跳动。他在文革时期因诗而得罪,被抓进农场去劳动改造。平反后,有了职务,仍然穷得连烟也抽不起,出诗集还要自己掏腰包,而他自然没有能力,他的妻子终于也离开他了,但他并未因此放弃创作,虽然中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
, R6 m7 V! ]4 l$ F可是,昌耀的名字,却让海内诗坛人士闻之莫不敛衽,在中国新诗运动史上,他与艾青后先辉映,被推为一代宗匠,而他生前无一时一境不历艰苦,身后也茕茕寂寞,倘若真的“冥冥中自有安排”,那么这种安排未免太不公平了!
; B, y0 H% [) m5 ]; X欧阳修在《梅圣俞诗集序》中说:“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颠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 K' L, Y) K+ Y8 z U2 M' }+ }这篇序被收入新版《大学语文》。莘莘学子们读后大概会感慨道:既然非穷不能写出好诗,那么写诗也正与受虐无异,倒不如不写。这样想的结果,是诗人将仍如藏野驴一般寥寥地点缀在人间,而他们的嘶鸣声,除了同类,很少有人会去注意。
' `0 Y& \( y# x3 P八九十年代据说诗人泛滥到比上厕所的人还多的地步,那时候年轻一辈里声名较著者有韩东、海子、翟永明、梁晓明等,海子早已自杀了,另几个现在则不知所往。老的老了,死的死了,逃的逃了,不知中国诗歌的气运系于哪些人?
2 w/ ]( k4 v# C+ L) ~+ K7 }+ j我们能怪责诗人们不堪其苦吗?不能的。我们能把诗歌之不振归罪于他们吗?也不能的。多年来,人们已经不耐烦看寓意深刻、技巧上达的诗了,出版社也阿世所好,专出些与汪国真诗同一浅率的作品,而那样的东西,无疑不足以传世。于是真正的诗人被陷于困境,不愿走其他道路者,便像昌耀一样,不得终其天年,在这样的环境里,诗歌的式微是势所必至的事。
: b H7 |* e/ G& R0 k5 M“穷而后工”,古人说说固无不可,因为封建社会,写诗不过是士子的末技,所以即如杜甫,也不免于常常吃不饱饭的命运;但今人说来却十分别扭,马尔克斯认为,“环境越好,写得越好”。这“环境”指的是生活条件,也可以引申为社会的文化氛围,也就是说,要创造好的环境,首先必须保障诗人的衣食,其次要培养读者。而后者实在是根本,只有大家多能分辨诗的优劣了,才知道哪些诗人应该受到尊重和照顾,哪些诗人则可任其自生自灭。
% m- Y( o# F' \- ~$ }固然,大众文化水平的提高,有赖于专门机构的教化。一旦总体水平提高了,我们就将不再失去昌耀们,而诗歌也就不可遏止地向前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