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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风在跟我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我想,我还是老徐委任的特派员呢,他们事先居然都没通知我,就擅自作出了决定,这算什么?1尤其是红月也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去了,这就不能不让我冲动了。我跟伏风吵了起来,我说这事应该由我负责的,这话当时老徐可是亲口对我说的。伏风冷笑着说,老徐只是让你来摸底的,你以为人家真的信任你呀?!不然,我一个“海峡之声广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跑到你们京剧团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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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办法了,只好抖出了最后一手,我把我那天晚上见到的张裕国跟丁映雪的事情,都告诉了伏风。伏风听了,愣了半天说,柳东,你对你说的话是要负责任的!你不能随口造谣。我不满地提醒她说,伏风同志,请你称呼我柳东同志!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可疑的。伏风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事实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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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p! H# W& i0 O5 m 我跑去找了老徐,跟他说了剧团里最近的情况,还有伏风的那些话。老徐在吞云吐雾中沉吟着说,郑学是配合丁映雪做谍报工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事实摆在那里,他难逃罪责。至于红月,她可能是无辜的,应该让她跟郑学是划清界限,小姑娘的前途还是光明的。张裕国的事,在没有发现更多充分的证据之前,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他毕竟是个老革命了,满身伤疤,不容易。今后,你要多配合伏风同志的工作。我说,郑学是跟我说过,他找丁映雪谈话,只是为了想入党,他顶多只能说是无意中上了贼船。老徐说,照你这么说,丁映雪不也可以说是无意中上了贼船的吗?!这是本质问题,而本质是决定一切的,这一点,你在以后工作中也要注意。3 f) q3 s# t ]1 G
9 \# V% C; B" w. y2 Z& R& A9 I; x 老徐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一步,我只好怏怏地离开了。/ D8 G% Y) S6 v! e1 n- [5 X3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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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我决心对“野玫瑰”事件不闻不问。而且,我也不大搭理伏风了。在我的心中,只有红月才有分量。我心灰意冷。伏风找过我几次,我都懒得跟她说话。她就在我面前撒起了娇。——我没想到她也会撒娇,而且风情不减李芳她们在舞台上村村袅袅的表演,于是不久之后,我就重新回到了她的石榴裙下。8 v- S1 B4 D+ x
# s4 M- V4 n, S: U" \7 |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同情起郑学是来,按理说,我对他应该嫉恨、落井下石才对呀,难道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半个月后,“野玫瑰”事件终于有了定案:郑学是被开除公职,另外几个被确认为跟丁映雪关系密切的人员,都受到了处分,留职察看。红月则是受到了无足轻重的口头警告。而张裕国继续担任他的剧团团长,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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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李芳忽然被任命为剧团的副团长!我问伏风,李芳凭什么就当上了剧团的副团长?伏风笑着说,柳东,不该知道的事,你最好不要知道。因为那样的话只能增加你的痛苦。这是我从她嘴里听到的最有哲理性的一句话,这句话,也可以做为我这两个多月来业余特工生涯的一个总结。: i' C! m- O3 J: S# a& g3 d' D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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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定案,比我原先料想的要好得多了。本来我以为郑学是至少要判十年以上的徒刑的。看来老徐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将大事化小了。郑学是被开除公职,这就意味着,当初红月给他规定的要他入党的事泡汤了,他跟红月的爱情前景,十分堪忧。这时,我本来应该喜不自胜才是,因为红月的爱情天平很有可能会就此倾向我的怀中。但是此时我却失去了激情,一是因为我跟伏风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磨灭的地步,二是因为我在对待爱情上,有着一份天生的惰性:我不是那种一根筋玩到底的情种,尤其是在红月对郑学是以身相许之后。我从自己跟伏风的身上,发现了爱情的虚伪,这让我几乎只剩下了半条命,气若游丝。我把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一丝温柔给掐死了。* i7 j7 {* `3 d$ b9 {: m" q%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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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玩世不恭,对生活和人情越来越冷漠,并从此开始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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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a# h) _: q/ }6 j l 一天,红月忽然来到了我的宿舍,我受宠若惊,慌忙让座上茶。红月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我看。我问她现在跟郑学是还有没有联系?红月咬着嘴唇说,柳东,你毁了我们俩!我听张团长说了,你原来是个特工!你为了得到我,竟然不惜手段,把郑学是给搞掉了。你真无耻,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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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我没想到,我的好心最终换来的,还是“无耻”这两个字。红月哭着走了,她向剧团递交了辞职书,然后就跟着郑学是,开始了漫长的闯荡江湖的生涯。; v) y0 ^ G* m
" v0 @, h3 x! W* c# \) u" f 他们俩先流浪到了F省西北部的剑津市,就是东晋时雷焕之子佩剑经过的延平津,龙泉、太阿双剑入水化龙的地方。郑学是在那里的铁路分段找到了一个非常艰难的搬运工的工作,红月则背着一个竹篓在铁路边上捡破烂。她可能是那个时候,全中国最美丽的一个捡破烂的女人。晚上的时候,红月会在简陋的竹棚子里,“咿咿呀呀”地给郑学是唱上一段京剧,他们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但是这一些似乎并不影响他们的爱情。爱情这玩意只能共苦,很少有人能够同甘的。这是我直到如今才体会到的。: ~' t1 ?, ~9 t: I)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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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文革”开始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老徐居然被打成了国民党的潜伏特务,原因是他跟我们剧团的副团长李芳过往甚密。而这一切都是张裕国揭发出来的。老徐不久后在狱中自杀了。在他自杀的第二天,李芳也在宿舍里自杀了。6 H2 T- M) z-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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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自然也是在劫难逃,他被打发回了老家,几年后郁郁而终,临死前,他还幽幽地哼了一句《徐策跑城》中的唱词:“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 K" q7 I0 N/ W'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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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变幻,斯须便如白云苍狗。剧团里的人分成了两派,辩论打斗。一派以张裕国为首,一派以伏风为首。我呢,理所当然地被伏风扯到了她这一派。我除了扮演狗头军师的角色之外,还承担起了写大字报与大幅标语的任务。后来伏风抛出了杀手锏,就是把当初我告诉她的张裕国跟丁映雪的事抖了出来。这下子张裕国惨了,他马上被有关机构逮捕了起来,投进监狱。陈燕玉给吓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丁映雪的女儿那时已经上了大学,去了北京,匆匆忙忙回来串联过一次,随后就没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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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 q" g( l s5 T* {; ~5 R9 J7 M3 r 伏风责无旁贷地成了我们剧团的第一把手。同事们跟我开玩笑说,我家的祖坟冒青烟了。2 r3 j2 a2 y8 P. k7 H" [
8 p* q3 U$ w/ Q/ S/ d/ [ E 我跟伏风结婚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好在我早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婚后我们的日子可想而知。每次我跟伏风斗嘴的时候,我无一例外地都会想到红月,这已经成了一种惯性,或者说一个精神避难所。我老是游移于幻想与残酷的现实之中。我觉得上帝如果真要惩罚一个人,那么就赐予他(她)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因为那简直就是地狱。: f9 \8 Y, E/ u0 A/ Q' z( w/ ` y
3 L1 z8 T, O# g' F; z7 p+ z 相比之下,正在铁路上做搬运工的郑学是,和捡破烂的红月,却像是生活在天堂之中。因为他们拥有爱情。我相信他们是相爱的。他们在剑津呆了三年之后,又去了F省西部的山明市,郑学是在那里的建筑工地上,先是干上了钢筋活,接着就开始自己承包工段,最后自己开始设计建筑图纸。他的事业,开始崭露头角了。+ h- d5 i7 k, s+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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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年春节的时候,郑学是跟红月,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郑东风回到了省城。初二那天,郑学是拎了一条带着过滤嘴的“牡丹”香烟,和一瓶闽西产的“沉缸酒”,来到我们家拜年。我跟他聊了很多话,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以前的恩怨,全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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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 g4 j5 j3 s+ m 但是,伏风却不愿意出来见他。郑学是离开的时候,伏风才走出来,她要郑学是把带来的东西都带走。郑学是笑着说,嫂子,这是我对你们的一点心意。我对不起柳哥。伏风说,柳东他不需要你还他什么人情,他的人情,你也还不了!! x, D5 t S- _# Q
/ K1 C7 f z' j1 E7 n( w 郑学是怔了一下说,嫂子,我听不明白你的话。伏风说,如果不是当初柳东他在老徐面前替你们说话,你现在可能还在监狱里蹲着呢!) c8 l( X/ }# C
! J4 N8 D, T, k. Y, ?9 x9 I' L# c 我跟郑学是都愣住了。我不解的是,我当时只是跟老徐说了郑学是的实况,并没有替他求情的呀。伏风这时眼圈红了,她说,老徐知道柳东的为人,因此他认定柳东说的是实话,但是柳东入党的事也因此泡汤了。老徐说,一个共产党员必须具备钢铁般的意志,柳东心太软了,他不能入党。2 A& C6 F. H7 P# B$ n
8 w2 r3 b t% n! o! Q% F R 郑学是听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叫了声柳哥,就哽咽着说不上话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