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幸福象一片云》（7）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11-16 01:03:45

初五下了一场大雪，雪把户外一切东西的原貌都覆盖起来，象是要宣布它的占领，也象是诠释占领后的安慰。可安慰再柔软，占领也是霸道的。在夏履平的眼里，这雪象是正落在她的心上，她原有的世界，原有的生活已被这寒冷的大雪掩埋无踪，而她，无家可归，无处可逃。
她弟弟把水唯清接回家后要带湄湄去棋盘山滑雪，夏履平有些惊讶，这个弟弟一向自我中心，很少理会照顾别人，今天是怎么了？
湄湄一听已经乐得蹦起来了。早上起来看到下雪了，她就要求夏履平带她去滑雪，夏履平连日不得安枕，自觉头昏脑胀，心神恍惚，想满足她的要求也有心无力，但她怕湄湄不高兴，就婉转地找了一堆借口，希望得到湄湄的理解。湄湄嘟嘴没出声，然而这天的钢琴练得一塌糊涂，气得夏履平对她直拍桌子。
湄湄跟着舅舅一走，偌大的屋子里霎时静下来。夏履平没象以往那样给水唯清端茶，也没忙着替水唯清收拾门口的手提箱，而是有些愣怔地坐在沙发上出神。
水唯清没注意她的异样，边拨电话边说。“你弟弟想管我们借五万块钱，说是年后就把那个小工厂包下来，我答应了。”原来弟弟的热情源于此，夏履平在心里冷哼一声。
水唯清打完几通电话，有些口干舌燥，习惯地去找夏履平给他泡的茶，却没找到，这才发现夏履平的反常。
“怎么了，不舒服啊？”水唯清过去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夏履平一躲，水唯清奇怪，“怎么了？生气我到家就打电话呀，我妈告诉我到家就给她挂电话，不挂怕她担心。还有就是几个武汉那边的高中同学。嗯，不打了。”水唯清偏头夏履平她的脸，见她依然面无表情，“生这么大气，肯定不是为了电话，到底怎么了？”
夏履平深吸口气，抬头看住他的脸。这张脸，曾经是多么亲爱的一张脸啊，如今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虚伪。水唯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夏履平移开目光，“你真想知道吗？”
水唯清坐到夏履平身旁，“当然了。老婆不高兴，老公当然想明白原委。”他抬起手臂环绕住夏履平的肩头，“快说吧，几天没见就整这么深沉的范，我都不适应。”
这手臂也这样搭在那个女人的肩上吧，夏履平不禁浑身难受，仿佛被蚊子咬过后又被自己挠得痒上加痛。
她厌恶地甩掉水唯清的手臂，站起来，踱了两步，猛然站定，目光笔直地看牢他，“水唯清，你有外遇，是吗？”
水唯清大惊失色，慌乱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皮带上的家门钥匙。她终于知道了，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这几个月，这个秘密实在让他不堪重负。可虽然时间已让一度寝食不安的他对夏履平怀有的负疚稍微减轻，可要真将这件事的始末对夏履平讲，还是难以启齿。
他使劲揉揉鼻子，咳嗽一声，一向清晰有力的声音有些含混虚弱，“其实——我——早想跟你说——这件事。”
夏履平捂住胸口，象是被谁狠狠在胸口插了一刀，泪水热辣辣地刺痛了眼睛。她别过头，走到窗前。窗外的皑皑白雪似乎在随着她的泪水消融，呼啸地奔涌进她的心底，并在心底结成坚冰。纵然她已从何田田那得到了答案，她还是翻来覆去的暗自希望水唯清能一口否定。可即使他给否定，她就会相信他吗？不，她没那么自欺欺人。可为什么还这样希望呢，她也不知道。
“履平，你听我说。”水唯清走近夏履平，想拥抱她，夏履平擦干眼泪，眼睛红红地瞪他，水唯清尴尬地停步嗫嚅，“我——那天——就是前几个月——嗯——重阳节那天，我们因为什么事都不太高兴。我在沙发上睡不着，就去酒吧喝酒了，然后喝多了，后来就发现——发现自己没睡在——家里。”水唯清觉得喉咙发干，咽了几口唾液，声音转大，“但我发誓，我不是有意——要那样；但我知道，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伤害了你。我只能请你原谅，也请你相信——我——不会再有下一次。”
重阳节，重阳节。。。水唯清的每句话都像铜锣在她耳畔狠狠地敲响，震得她的耳朵嗡嗡响。重阳节的晚上他们是起过争执，原因和具体经过她不记得了，可第二天早上的情景她记得很清楚，水唯清为他们做了小米粥，还跑到北陵公园买了她喜欢吃的年糕等东西。她在楼下看到他洗得很干净的车。对，后来她到学校的时候钱玲提起一早在大东见他坐在出租车里。她本想晚上问他，但那天水唯清在设计院加班画图，回来得晚，第二天夏履平一忙，也就忘了。
原来他是从那个女人那回家，原来他那天的殷勤不是想弥补两人的不快，而是心怀鬼胎。这就是她所全心信赖的男人！
那个女人说什么来着，“你认为我是他的情人我就是他的情人，你认为不是就不是。”这话真是象硬往人喉咙里囫囵塞个大馒头，噎死人不偿命。她认为？这是她认为不认为的事吗？
一个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女人，水唯清说得好像是临时认识她，偶然失足上床似的，她简直怀疑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水唯清，他的磊落呢，他的潇洒呢？他怎么就变成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屁两谎的猥琐男人了！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还是他身上本来就具备撒谎和伪装的潜质？
那个女人比他们年轻至少十多岁，看她坐没坐相，东倒西歪的样儿，不会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打哈欠时嘴巴对着人张的老大，一点教养都没有。年轻就能将这一切粗鄙都一笔勾销？而且，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就那样直勾勾地带着好奇和审度与她对视。“夜很凉，阑珊的灯火里浮现出你的脸。”她真怀疑短信上那略带凄清的文字不是出自她的手笔，而是从哪扒来的。至少，她的穿着和气质辜负了那么美的文字。
水唯清见夏履平不说话，忍受不了这种静默的折磨，试着说，“履平，我知道让你马上就原谅我挺难的，不过，我的心是属于这个家，属于你的。这你应该知道。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让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不好？给我改过的机会。”
婚姻不是机会，它有时象积木，如果抽出的是上面的一根木块，还可以换另外一块，再搭上去，可如果抽出的是最下面的一块，那这个积木就塌了，再搭建也无法恢复原状了。是不是原状狐疑是婚姻关键症结，换句话说，婚姻的原装性很强。
夏履平冷淡地说，“我不想责怪你有外遇，也就谈不上是否原谅。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是为了开脱你自己，还是为了我这根红旗还有点用处？”夏履平的声音有些发冷似的颤抖，她怀疑家里的暖气坏了，怎么会这么冷泥，冷得她想抱着膀子跺脚。
她靠到墙边的暖气上。滚烫的温度在臀部灸烤，但好像被什么阻隔了似的，散不到她的四肢百骸。
水唯清脸色大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想象过夏履平会这样说，象判他死刑一样毫无人气毫无感情地表示她不在乎，表示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他手足无措，使劲搓了搓脸，“履平，我没对你撒谎，我也没想过开脱自己。我确实只此一次！我不认识那个女人，今生也再不会见她！”
夏履平眯起眼睛，“你不认识她？不认识她，她半夜给你发短信？不认识她，我一问，她就知道你？你不是想告诉我，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水唯清错愕地抬头，“短信，啊，短信，你怎么知道短信？你——早就在查我？”
“这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水唯清不敢追究，“那些短信，她确实给我发了不少短信，嗯，准确地说是一天一封，挺无聊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我的手机号，为什么要给我发短信，我也——不敢质问。不过，我没理她，一封都没回啊！”
夏履平皱眉，流露出轻蔑的表情，“是不是因为她是——小姐你才不愿承认她？”
数九隆冬的天气，何田田一脱下长羽绒服，小毛衣下竟然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蛮腰。十多分钟之内不停地搔首弄姿，眼观六路，还有那熬夜严重，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都让夏履平判断她是个在黑夜里开放的花朵。水唯清不就是迷恋这样开放在黑夜里的肉体的妖艳花朵吗？
她想起他对她在床上的要求，和她说过的让她脸红不已，甚至非逼着她重复给他听的难以启齿的夜话。她还愚蠢地以为他是看A片被污染的，其实他自己就是A片的主角。
水唯清涨红了脸，“我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我真不认识她。如果你不信，我们去找她对证。”
“我已经找过她了，她说我认为她是你的情人，她就是你的情人。”
“你看，她都没肯定。”
夏履平的臀部已经被暖气烫得又麻又痛了，她离开暖气，走到封闭阳台的大玻璃窗旁，背对着水唯清说，“你——别当我是弱智，好不好？她给你发过多少短信我不知道，但我碰巧无意看到一封。不是情人，她哪来的忧伤、惆怅和对你的思念？”
“你怎么能根据她的一封短信就这样判断呢？那对我不公平。那样煽情的句子满天飞。”
“不公平的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夏履平转回身，忽然感到万分疲惫，她靠在玻璃窗上，严冬的凛冽立刻通过玻璃传来，她打了个喷嚏，走回客厅，“行了，不用探讨下去了。没意义！我想，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别貌合神离下去了。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水唯清如雷轰顶，霎时有身体支离破碎的感觉，他扶住椅背，慢慢坐下，欲哭无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履平心境紊乱仓皇，不等他回答就强制自己挺着脊背，腿脚僵硬地进了卧室，靠在门上，用手捂住嘴，泪如泉涌。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破了，散了！啊，她痛恨他！
水唯清呆了半天才醒过神来，踉跄地跳起来去推卧室的门，门上了锁。这时他也无比恨起自己，为什么不听夏履平的话，不在卧室门上安锁呢？
他焦灼地敲门，“履平，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哭得瘫坐在门边的夏履平被悲痛的浪潮淹没，充耳不闻。水唯清敲不开门，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客厅仿佛变成了一个热锅，而他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反复转了多少圈，也不知到门前乞求了多少起。他感到头象飞机的引擎一样轰轰地响，仿佛在一会升高，一会俯冲。他握拳使劲锤了几下头颅，想止住一阵阵的胀痛。
水唯清重阳节那天不知自己是几点到的家，反正，一睁眼，看到身边有个陌生的女人，登时目瞪口呆，进而魂飞魄散。幸亏在惊慌中他还能克制自己不要惊动那个女人，让自己的动作尽量保持稳定地下床，找到搭在沙发上的衣服穿好。
晨光熹微，他最爱这个时刻，曙光尚未完全到来，天幕呈现出一种钢制的幽蓝，沉郁而阳刚，万物显出了清晰的轮廓，然而却万马齐喑地贽伏，似乎在谛听并等待着第一缕阳光号角一样吹响。
然而，今天他只觉得这静默中蕴藏着无限危机，越来越近的曙光的脚步似乎在他耳边变成了急促的轰鸣。他在这栋老旧的楼栋底下，望着自己的车，束手无策。他没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到车钥匙，但他绝对不敢再次走上楼，敲门向那个女人要钥匙，虽然他已经将钱包中所有现金都放在了茶几上。他犹豫片刻，甩开大步，走出这片破败的小区。
站在自家门前，他庆幸的是家门钥匙没听夏履平的，与车钥匙拴在一起，还在自己手里。他屏息转动门锁，蹑手蹑脚溜进去。望望夏履平和女儿的卧室门，他轻轻舒口气，将自己身上所有衣物都脱下来，一起塞到洗衣机里，进卫生间洗澡。
尽管知道夏履平睡觉很沉，他依然把的水流放得很小。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因为宿醉或是因为心中忐忑，平时洗惯凉水澡的他有些瑟缩，他打了个哆嗦，不得不用毛巾使劲搓擦自己的皮肤，直至皮肤发红。
他试图回忆前一晚的一切：夏履平进了房间，关上门，过了一会就把一床被子扔沙发上，他知道这又是罚他睡沙发了。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在客厅里转圈，然后就出门去酒吧了。喝酒的时候不知何时身旁坐了一个长发大眼的女子，在他沉重的头颅和迟钝的意识里，这个女子竟然与夏履平年轻时候的样子叠合到一起，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握住那个女子的手，跟他絮絮地说自己对她的深情，力邀她陪自己出去散步。他的记忆到此嘎然止，有些象悬崖峭壁，他感到收不住脚步的仓皇和惶恐。难道自己就这样一头栽下去了，栽到一个不知名女人的床上？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愿承认这个现实：他终于做了婚姻里的贼人！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出轨，他成了嫖客。

无墨 · 发表于 2010-11-17 20:15:41

好累，呵呵！

中流击水 · 发表于 2010-12-28 07:09:41

觉得这一节把水先生说的有点言重了，无论如何第一次到外面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来，40岁的男人大多很谨慎，在风月场合决不会不省人事，连手机号都被人家弄清楚了，不应该。有外遇可以理解，一般不会是风尘女子吧。

hai57097 · 发表于 2011-4-17 21: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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