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关于婚姻》（12）

闻弦歌 · 发表于 2010-5-28 20:11:22

本帖最后由春秋于 2010-6-7 01:24 编辑

博客十二兵荒马乱

标签：蜘蛛和骆驼董存瑞蜡烛全武行

手机响时我正坐在公车里无可奈何地等一场兵荒马乱的闹剧结束，很高兴有个电话进来填补无聊。

今天下班提前了一会，本想去姨妈家看看，路上却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出租车抢道和前面一辆公交亲密贴脸了。

这和赶路撞个满怀，骑自行车株连一起人仰车翻一样，在这个拥挤的都市里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件。人满为患嘛。级别上升不到灾难，不过是突然高八度的虚惊。关键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后当事双方的态度。

骨子里极端乐观到幽默的人肯定是稀有品种。他们的思维有些跳出五行外，但绝对有利安定团结。试想：满城可能分分钟都发生互撞事件，可满大街的人，能撞在一起的几率肯定不是很高，也许只比中彩票的概率稍高一个百分点，要懂得及时珍惜，那么相撞一笑成相识，是不是最好的机缘？可惜这样的喜剧万里挑不出一个。

大家都是蚂蚁找食，为了稍大一点的面包屑，只争朝夕地拼命，忽然某个冒失的程咬金半路杀将出来，搅乱行程，连带着把一路劳碌的怨气撞破，当然立刻成了仇人相见，狭路相逢。口舌纠缠，以致拳脚助力，势所难免。

所以，这接下来的剧情也没什么惊喜。出租司机心疼车，觉得自己大街小巷兜兜转转蜘蛛织网似地网几个小钱不容易，公交是国家财产，怎么骨瘦如柴也是骆驼，到底比他这单枪匹马体积大，于是一冲动，忘了考虑前因后果，气势汹汹要公交赔偿。

公交车虽然是公家的，但司机可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赔偿要和自己的面包挂钩的，这点和出租车司机一样，都是在人金钱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招来警察大佬会诊，最后断定出租车司机违章，扣本。

出租车司机后悔不迭，求情不果后，急火攻心，当场给警察大佬跪下求情，警察大佬却无动于衷，一定要秉公执法。拉锯结果是两辆车后边串糖葫芦一样粘了一大串车辆。行人也蜜蜂见花似的拥在附近看热闹。生活太平淡啊，好歹是出不关自己悲喜的情景剧，拿回家可以当牙签剔牙缝。

这些出租车也是，为了抢时间多拉趟活，送乘客就象送鸡毛信似的，就见他们鱼似地摇头摆尾，穿插别道，恨不得摇身变成警车，红灯高挂，警笛大做，目中无人地一路绝尘。忘了欲速则不达，又只顾想自己的损失，以致把自己逼入牛角。

可怜堂堂一个大男人，当街下跪，求爷爷告奶奶指望人家高抬贵手，但凡有点门路也不会这么低三下四。警察一脸严肃不耐，丝毫不为所动，想是习以为常了小老百姓的懦弱卑微，早就视如草芥。

没想到电话里竟然是老吴，让我立刻想到可能和小西有关。小西已经正式上班了，据老妈反映，她对工作环境还算满意，但在我面前却漫不经心言之凿凿地大叹这个工作让她的才华无法横溢。

她从小就是我们家的魔头，惯于软硬兼施，见风使舵，左一招花溅泪，右一招鸟惊心的，一家大小被她支使得团团地甘当众星捧明月，现在我当然也不习惯来个乌云遮月。

她还住在老妈那，没回去，尽管她老公期期艾艾地找了她好几回，我们也都想把他们这两块泥加点水再和到一起，她却不为所动。理由是好女不吃回头草。她已看破了所谓爱情和婚姻，今后要轻装前进，甩掉婚姻的包袱。好象她一直把婚姻打包背在背上，想放就放。潇洒得让我目瞪口呆。孩子倒是因为上学的缘故，接到了老妈那住。

老妈虽然不希望她离婚，惟恐离婚又拖着个孩子，将来没人要，但可能心里也对小西老公的无能不满。当初她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家是外地的不说，还家境普通，母亲身体不好提前病退，结婚才拿出一万块，还没有娘家出的多。她一向对小西寄予很高的厚望，平凡地嫁了，到底不甘心。眼见着小西最近的苦恼落魄，她没法坚定地说服自己让小西回头过穷日子，走自己的老路，一辈子苦熬，把自己熬得跟汤药似的，人家却并不待见。

小西还没到三十，生了孩子身材丰腴了一点，却更加明艳，在老妈眼里还是那个应该花见花开的青春少女，所以，也就暗存一丝侥幸：二婚嫁得好的比比皆是，没准将来还能借点女儿的光呢。大不了她帮着带孩子。老爸可是主张原装原配，觉得重新组装的东西质量一般都没有原装的好，无奈他从没有什么巧舌，更无法如簧，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泥牛入海的大道理，被小西移花接木地嘻哈一番后，只能皱着眉头，脸色凝重，连唉声叹气都埋在肚子里了。

小西和我差五岁，但这短短五年还就隔出了一个年代。她属于八零后。不过不是超生游击队的产物，我老爸是满族。

她从里到外都透着和我泾渭分明。恋爱就一头扎进爱情里无家无天，然后不管老妈强烈反对，我的现身说婚姻，二话不说抱着爱情一头就奔婚姻里扎，跟董存瑞炸碉堡一样义无返顾，舍身取婚姻，发誓要把婚姻的坟墓改造为巧夺天工的花园。可惜，到底还是物质打败了爱情，再次印证了婚姻坟墓说。

老吴听我堆砌完一筐五颜六色的感谢话，没客气回应就哑着嗓子直截了当地说，昨天平平发疯了，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问我是否有时间去看看她。

我的心咯噔一下。没想到老吴埋的定时炸弹这么快就爆炸了。既然懂得婚姻重地，闲人莫入，还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严密防守好，他的老谋深算都跑哪溜达去了？。

他这人也真不爽快，到了这个时候，还跟我抱琵琶，不具体陈述始末，我也不好深入追问，只能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问清地址。

放下电话仔细想却觉得不妥，实在不知道这时候平平愿不愿意外人介入。毕竟还是新鲜的家丑，不可于外人道。可如今再回绝也不当。老吴明明是病急乱投医，何况承了他的情，总要赴汤蹈火的回报。

发觉自己的反应总是慢一拍，对答如流的机智总是在事后想象里绘声绘色。所谓笨，就是如此吧。算了，笨人有笨福，也不必跟自己计较。

心里有平平的事，就觉得时间紧迫起来，急三火四地赶回家。

这几天凌峰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乖乖准时回家，也窃窃私语英勇不屈地拒绝了一众麻友的威逼利诱，一副江太公的样子。

凌峰刚开始迷上麻将的时候，我是使劲浑身解数阻挠破坏的，这可能是我对和谐婚姻的最后坚守和挽救，象明知道那是根抵不过冷风吹袭的蜡烛，还为了那点摇摇欲坠的火焰拼命。后来见他一天不去，就没精打采，抓耳挠腮的样子，忽然生出了叛逆自尊的心。

如果他觉得婚姻已经缺氧，外面才是他的生路，就由他去罢，我需要他什么呢？他在家也不过象牌位，还要劳我多烧两拄香。各自为政也许就是婚姻不可避免的阶段，我何苦自找气生。从此自觉地不闻不问。不是赌气，也不是一种境界，而是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挽不动婚姻的狂澜。

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冷不热，机械无趣的夫妻关系，眼睛只瞄准孩子和银子，庆幸他的杀伤力对我已经归零。所以说实话，他的新变化让我欢喜让我忧。

喜的是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在饭桌上团圆，悠悠显得很兴奋，和他大谈什么电脑特技，游戏装备之类的；忧的是已经习惯了只做两个人的饭，我的晚饭工作量加大。凌峰又是食肉动物，红烧肉百吃不厌，可猪肉跳着高长价，看来生活费也要爬高了。

他还终于在饱暖后趁机用他的老招数，死皮赖脸地强行把我从沙发扛回床上。我当然不肯轻易就范，展开自卫反击战，可最后还是被他用武力把我重新占为他有。无数次失败的经验再次证明，做女人还是要做孙二娘，手起刀落，立马让他变成一锅人肉包子，何况还有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

夫妻之所以扯不断，理还乱，除了共有的岁月积习，血肉相连的孩子，还在于这无处可逃被称做家的空间。身体的进退，情感的软硬，就是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之间息息相关，丝丝入扣，婚姻的老调也因此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弹下去。弹到人老珠黄，如果有幸弹成一床松软的棉絮，也算奇迹。心，即使几度沧海桑田，谁又耐烦一一跋涉呢？待到懂得笑看春月秋风，也就过完一辈子，没有什么好在乎了。

越是着急越出岔，菜都切完了，偏偏没煤气了。前天就告诉凌峰去换罐，昨天他忘了，还好剩点可以用，今天一点火都打不着了。

对于做事干活一项已经从刚开始恳求，凌峰拖三阻四；我天天追债，他敷衍塞责不耐烦；我生闷气摔盆打碗，他不明所以，现如今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阶段：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实在自己做不来的，都能不做就不做。可惟独换煤气罐不行。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我是竭力想买姨妈住的小区，可凌峰非要买这个房子，说是他同事急着买新房原价卖我们，可是这个小区到现在也没接好煤气管道。要不，人家也不会搬吧。

这就是我们俩消费观的不同。他凡事最注重的是否便宜，我注重的是质量及远景。尤其是房子，我觉得我们不是有能力一换再换的人家，一次性选择就要选个好的。可他怕借钱太多，还不上有压力，所以竭力主张捡这个便宜。便宜当然自有便宜的麻烦。

全家只好到下面的永和豆浆吃。结帐时我自然地等着凌峰掏钱，但他却眼巴巴望着我。我回家就换了宽松舒服的短裤T恤，钱包自然也没带。一家人都很尴尬地面面相觑。只好让凌峰和悠悠在店里等，我回家取钱。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他闭门不出的原因，银子吃紧。

我们家的资金分配是这样的：我那两千多主要是给孩子交学杂费兼课外补习费还有生活费，凌峰那两千主要是攻房和水电，冬天取暖费我交。如果不是假期，补习费也就几百，生活费也差不多几百，大约能剩一千，基本我都存上。凌峰一个月也能有几百元零花，但频繁地和他麻将吃喝协会的狗友垒长城，所剩无几。不过，刚刚月初就弹尽粮绝却有些反常。

但今天实在没时间打破他的沙锅，买了单楼都没上，就千叮咛，万嘱咐，跟嘱咐老大管老二一样，一步三回头地扔下他俩奔赴平平家的战场。

平平上演全武行，倒并不出我意外。她如果闷声不响才真会天塌地陷呢。

为了方便快速地到达叫了出租车，谁想，司机本来满口保证知道在哪，走了半天又说找不着了，真气死人不偿命。只得给平平打电话。

平平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气势，听到是我，也不多说，直接问我有什么事。我一听，还真犹豫是否该去她家。但想到老吴，还是咬牙告诉她在去她家的路上，老吴打电话给我说她情绪不好，所以想去看看她。

她坚决拒绝，但我说已经在路上了。她就让我把电话给司机，告诉司机该怎么走。

平平家的小区是万科建的，布局合理，质量上乘，价格也不菲。她家是三楼。一敲门，狗就开始叫了，开了门就要往我身上扑，但被平平恶狠狠地踹了一脚，闷哼一声灰溜溜地躲到沙发后面去了。

仔细看平平，着实吓了一跳。她穿着束腹内裤和背心，身材还是凸凹混乱颠倒无致。头发蓬乱，双眼浮肿，脸色蜡黄，可能一宿没睡，好象忽然老了十岁。让人看了心酸。

进了门，更是大吃一惊。满地不明物体的碎片已经扫到一边，但还没清理。桌子椅子都歪歪扭扭地放着，一个巨大的鱼缸只剩了金属框架。连墙上都有巨大坑洼。平平真真的硬功超群啊！如果真能借此换回个新天地也值。就怕只是徒劳。

屋子很大，有两百坪。比得我们家的八十平真是无地自容。可惜显得空荡荡的，一盆绿色植物都没有。开放式厨房地下杂乱地堆着好多塑料袋和牛奶箱。

平平沉默地坐着，也不招呼我，和以前的热情奔放判若两人。我也不问她，起身去厨房找扫帚，想把墙边的狼籍收起来。

但平平忽然一声大吼，我一哆嗦，回头碰到她涨红的脸。见我惊诧莫名，她又有气无力地说就那么放着，别管。我没听她的，边收边大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个地方对孩子来说，还是个家。成年人就应该有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法。打打杀杀痛快淋漓舒解郁闷可以，但这些垃圾也不是什么罪证，也不能让谁遗臭万年，留着它进博物馆也不够格，还是倒掉的好。有些东西打碎了，目的却是要建立更好的，绝不是为了把自己埋葬进去。

她听了，脸色变了，眼里涌上泪水，但小心地别过头，不让我看见。

收拾好地下，就到冰箱里翻吃的东西，推说自己还饿着呢，她也不好意思阻止。想她也吃不下什么，就把两个鸡腿煮在锅里，准备熬点鸡肉菜碎粥。又烧了一壶水，泡了两杯菊花茶端过去。

幸好电视还健在，说明她理智尚存，还知道心疼钱。这对家庭的今后走向意义非常重大。索性打开电视。外界的一切可能她并不关心，但她必须知道，无论如何，这并不是生活末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喝了几杯茶，听着电视里热闹的声响，直到粥熬好。

逼着她吃了一碗粥，告辞出来，心头一片怅惘。知道世界上从此又少了个幸福的人。但愿她只当是不小心走进死胡同，碰得头破血流，明白这样不堪一击的假冒伪劣的幸福根本不值得留恋，鼓起勇气爬起来重新向前。

还是那句话：态度是纲，纲举目张。

都说上天厚此薄彼地赋予了某些动物自我再生修复的能力，比如蚯蚓，而人类如果缺胳膊断腿后却永远不会复原。其实上天赋予人的一切都是最慷慨最优秀的赐予，虽然我们的身体不能屡次再生，因为那不是我们的唯一所有。我们的勇气和信心，希望和力量，可以不断发新芽，开繁花，结硕果，如果我们能象那些枯荣有序的植物一样顽强坚韧。

所以，为了这珍贵的精神再生能力，让我们英勇地向前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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