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孔子外传》（22）

柞里子

第十一回
' z1 h, w2 C5 E# s' R, ]$ Q鲁公他乡客死
孔子阙里归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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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鲁人迎鲁公之丧于乾侯，谥为“昭公”，晋人遣公子宋自晋归鲁，登基为新的鲁君；公子为兄弟奔齐；仲孙驹自愿留晋；季公若以及其余随昭公流亡在外者，皆随公子宋返回鲁国；为时七年的鲁乱，于是乎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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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R8 T. {! r, ~4 b. E5 {六月盛夏，赤日当头，阙里山庄门前，一辆马车由远而近，车到门前停下。子路与子开一左一右跳下马车。子路握住缰绳，子开拉开车门，孔丘从车厢跃下。随着几声犬吠，庄门打开，从庄门里一前一后走出三个人来。孔丘举目一望：但见走在前面的是春梅，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一个女童。春梅身着一袭纯白长丝裙，腰上束一条黑丝绦，长发梳作双环，挽以玉髻，两鬓竟然已经添了数茎白发，令孔丘不禁一惊。春梅向孔丘屈膝请安，孔丘慌忙扶起，见春梅热泪盈眶，孔丘遑然不知所措。春梅身后的男子，头戴步摇冠，身着白葛袍，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身材硕长，略显清瘦；旁边的女童大约六、七岁，黄发梳成一根长辫，身披一袭粉丝裙，腰系一条大红丝绦。
俟孔丘扶起春梅，男子喊声“爹！”纳头便拜。
孔丘见了，又不禁一惊，失口道：“鲤儿都这么高了！”
俟孔鲤站起身来，孔丘指着那六、七岁模样的女孩，问道：“这女孩是谁？”
7 a! o. _1 |- c, V: q1 A1 R女孩见问害羞，躲到春梅身后。春梅将女孩拽到身前，道：“还不向爹行礼！”
7 \# y8 k" a* ?+ k/ a  t+ @女孩羞涩地喊了声：“爹”，跪到地上，对孔丘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又躲到春梅身后。
孔丘见了大惊，失口道：“谁家的女儿？怎么叫我做‘爹’？”
春梅道：“你去齐之时，夫人已经有身，九月之后就产下朗儿。”
孔丘听了，一脸狐疑，道：“朗儿？”
- g3 c/ L  T  ^: G" U- K# y春梅道：“你还记得鲤儿出生之时，你说生儿取名为‘朔’，生女取名为‘朗’么？你既不在，我就擅自作主，遵照你多年前的意思，将她取名为‘朗’。”
6 k" I2 q% ?# l7 {孔丘抬头，往庄门方向望了一望，道：“夫人呢？难道不在家中？”
春梅闻言，撇下朗儿，扑到孔丘怀中，失声大哭道：“夫人早已去世多时。”
孔丘听了，一脸惶惑，道：“你说什么？”
. g1 P/ f/ r$ n6 b3 s$ e* O9 z  l春梅道：“夫人生朗儿之时难产，产后不一日便去世。”
孔丘道：“怎么一直都瞒着我？是谁的主意？”
春梅泣不成声。
, d. t. ^2 E* I& Z' T孔鲤从旁插嘴道：“南宫敬叔唯恐爹爹在外受惊，孩儿也是这般担心，遂不曾将噩耗禀告。”
$ Q3 n7 c; h8 l" O. H+ M* E孔丘听了，沉默半晌，方才对孔鲤道：“你娘的坟墓何在？”
9 P% V8 X7 v+ t) _0 q  W孔鲤道：“就在后山听流亭畔。”
孔丘道：“怎么不葬在陬邑孔氏陵园？”
春梅一边抽泣，一边道：“夫人生前遗嘱如此，我不敢违拗。”
孔丘听了，又沉默半晌，然后扭头，对子路与子开道：“还不过来见过师母？”
. a& v% T& `, ]$ e! j! o- L4 T8 m俟子路、子开与春梅施礼毕，孔丘又引子路与子开见过孔鲤与孔朗，然后吩咐春梅道：“你领子路与子开将马车行李拉进庄里去安置，我先去夫人坟墓看过再回。”
# i  V0 s* b+ f春梅唯唯，领着子路、子开等一行进到庄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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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5 P% _( }; r: k' ^# Q" @孔丘独自一人行到后山听流亭，登亭一望，但见一座青冢，隔着溪流，与亭相对，几束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正好射在坟茔之顶。冢前是一座青石雕刻的霸下，霸下之上立一块白石墓碑，碑上刻着“孔丘夫人宋凤之墓”八个大字，字作古篆之体，填以墨绿之色。孔丘静静地站在亭中，头脑空空如也，没有一丝思绪。一只青鸟自林外飞来，立在孔丘对面的栏杆之上，左顾右盼，怡然自得，然后泰然举步，在栏杆上缓缓地踱了几个来回，方才展翅高飞，仿佛浑然不觉有孔丘其人的存在。青鸟飞走之后，孔丘又静立了半晌，猛然想起七年前与左丘明同坐于亭上与宋凤谈笑的情景，如今亭依旧，人不见，隔岸却凭空添了一座坟墓，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陡然而生，令孔丘不寒而栗。孔丘忽然觉得疲乏，顾不得拂拭尘土，斜倚亭柱，坐到栏杆之上，微闭双目，但听得溪流之声，哗哗不绝于耳。
孔丘不知在亭上如此这般静坐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爹”，声音颤悠悠、怯生生，仿佛深藏着无限忧郁，又仿佛蕴涵着无限期待。孔丘睁开眼来，见是孔朗立在亭中，举头一望，又见春梅立在亭外。孔丘将眼光收回，凝聚到孔朗脸庞之上，忽然惊讶方才在庄门口怎么没有发觉孔朗长得酷肖宋凤。不禁又将孔朗仔细打量一番，却找不出半点自己的痕迹，但觉心中有一股冲动由然而生，却说不出是因遗憾而生？因惋惜而生？还是因疑惑而生？孔丘正这般沉思之时，忽听得春梅道：“晚饭已经好了。”孔丘略微一惊，扭头往宋凤的坟茔望去，但见坟茔顶上那几束阳光早已不知去向，树影幢幢，令坟前的草地显出一片凄凉。孔丘回头起身，孔朗走过来，向孔丘伸出小手，孔丘略一迟疑，终于伸出左手，牵起孔朗的右手，走下听流亭。春梅举头望着孔丘，向前迎过来一步，孔丘见了，又一迟疑，终于伸出右手，让春梅挽着。三人一起，缓步往阙里山庄大门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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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稍后，阙里山庄膳房之内，孔丘盘坐于席上，春梅侍立于门边，酒浆菜肴摆满一席。孔丘指着对面虚设的席位，对春梅道：“你站着干什么，怎么不坐下？”
春梅淡然一笑，道：“那是夫人的席位，我照例应站在门边侍候，你怎么好像忘了。”
孔丘听了，摇头一笑，道：“七年为时不短，我是忘了。不过，…”
7 U" J! Z: A0 ?! ^: Z# S孔丘说到此，收起笑容，顿了一顿，又道：“夫人既已去世多时，我又无意续弦，从今之后，你就是夫人。”
春梅听了，不敢置信，仓惶失措地道：“不，我怎么行？我怎么可以是夫人？”
% P7 p  Q3 O9 x/ N5 W; @9 x% u孔丘伸手向春梅一招，道：“快来坐下！怎么不行？谁是我孔丘的夫人，难道我孔丘自己说了还不算数？”
5 \6 Q- L: q3 ^% q+ w: {孔丘说罢，见春梅仍旧一脸慌张，不肯移动，只得站起身来，走到春梅身后，把春梅推到席前，按到席上。孔丘坐回原席，举起酒杯，正要饮时，却见春梅跪在对席之上，涕泪纵横，欷噎不已。孔丘摇一摇头，似乎要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仰头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8 z# O4 p8 k; ]; l  C春梅拿起餐巾，擦去泪水，道：“你好像有话想说，怎么又咽下去了？”
孔丘迟疑半晌，终于道：“我只是想起先母，她没有你这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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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孔丘坐厅中击磬，子路与子开侍立。孔鲤从屏风后出，穿过大厅，往大门走去。孔丘停下手，对孔鲤道：“你往哪去？”
! V( b# ~0 p* ~" A8 \孔鲤停下脚步，道：“到园子里随便走一走。”
孔丘道：“你小时候我本要给你请个师傅，你娘坚持说她自己教你，我只好由了她。你娘去世之后，你自己可另请师傅？”
孔鲤道：“没有。”
% i5 A5 d- ?: Z& S  [2 V1 K. s! ~; j孔丘听了不悦，道：“那你这学业岂不都荒废了？”
! ]3 ]% a* T! f- _0 }+ X1 U孔鲤不答。
孔丘道：“你娘在日，都教了你些什么？”
孔鲤道：“最先读的是《书》。”
孔丘道：“然后呢？”孔鲤道：“然后是《易》。”
孔丘道：“还有呢？”
孔鲤摇头。
& c! s, f; l! h孔丘道：“没有教过你《诗》？”
: f  G' U/ f0 M) Y# L  X! |- h1 V6 x" [孔鲤道：“娘说《诗》易懂，没什么好教的，自己看看就行了。”
" O: ~2 a3 G2 c; p! O) Q孔丘听了，摇一摇头，道：“那你自己看了没有？”
/ R- n: O2 `: B  G( U' \9 Z孔鲤道：“没有。”
孔丘瞪了一眼孔鲤，道：“叫你自己看，为什么不看？”
; `# c3 w/ u* C& ^# r% M0 V+ p孔鲤又不答。孔丘道：“你娘也没教过你《礼》？”
4 {" I, C5 O" r: v4 ?孔鲤道：“娘说《礼》上所说的礼节，大都过时，不切实用，用不着学。”
孔丘听了，气从中来，吼道：“胡说！”
孔鲤不服，道：“娘是这么说的。”
孔丘一掌拍在几上，大声吼道：“你听她胡说！不读《诗》，怎能有文彩？不读《礼》，怎么会社交？还不快去读《诗》、读《礼》！”
, y+ p# L7 t! f# U" a; C孔鲤见孔丘如此生气，吓了一跳，慌忙转身，从屏风后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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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孔鲤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孔丘站起身来，对子路与子开道：“昨日师母领你二人去各处都看过了？”
& |( _" Y: k* ?+ X+ N( m+ J: \子路道：“大致看过。”
子开道：“也许不一定处处都走到。”
孔丘道：“再跟我去走一遍。离家七年，庄园里的花草树木都久违了。”
孔丘三人步出房门，走到廊下，正要下台阶，却见一人从大门方向走过来。孔丘停下脚步，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却听那人一边喊：“师傅！师傅！”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
. e, }, s+ d* ^% a0 A孔丘听了大喜，道：“无繇！你来得正好。”
无繇登上走廊，拱手向孔丘施礼，道：“夫子别来无恙？”
" b& n3 z# \$ `9 h孔丘对无繇上下打量一番，见无繇两鬓飘霜，额上纹深，道：“我还好。你怎么倒见老了。”
2 O8 a: f9 G9 {, e, }$ w无繇道：“种地辛苦，如何能与夫子日子过得清闲潇洒相比！”
孔丘道：“你怎么不开门授徒？”
无繇道：“试过两、三次，学生并不好找，也就算了。”
孔丘道：“你怎么没想到把鲤儿收去作徒？也省得他荒废这七年。”
0 x% G) U/ K5 g无繇道：“实不相瞒，不是我没想到，无奈伯鱼不肯。”
孔丘听了，略微一怔，道：“哦？原来如此。他为什么不肯？”
" \. t( L2 ?+ l8 C; E4 \# H  j6 E无繇稍一迟疑，道：“他说师母说我笨，不配教他。”
孔丘听了，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无繇道：“师傅息怒，当时伯鱼不过十二岁，年幼无知，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 l- h' k  ?! M" x: ~7 v0 |& f孔丘摇头叹气，顿了一顿，指着身后的子路与子开，道：“这是你的两个师弟。”
说罢转身，对子路与子开道：“还不快来见过师兄！”
无繇、子路、子开相互施礼，各自报上名姓。
& a4 \2 Z7 y  h" p4 e无繇道：“听说子丕在齐仕宦得志？”
孔丘听了，微微一笑，道：“我离开齐国的时候，高大夫张请他去做高氏封邑东阿之宰，往后不曾通过消息，不知现状如何。东阿之宰，不过是大夫的家臣，如何谈得上‘得志’？”
无繇道：“总比我这种地的强多了，下次夫子再有这种机会，也分一个给我。”
孔丘瞟了无繇一眼，道：“这个自然。不过，眼下我自己都成了白丁，哪还有机会可言？再说，子丕的机会，也是他自己谋得的，与我并无多大关系。”
说罢，又对子路与子开道：“你两人是否也想出仕？”
子路道：“夫子不是说过：夫子之道，是入世之道么？所谓‘入世’，难道不就是‘出仕’的意思？”
孔丘对子开道：“你呢？”
0 q! C6 d1 l" E2 w0 S$ T子开道：“子路之言，不为无理。不过，我自以为修养还不够。”
孔丘听了一笑，道：“还是你有自知之明。”说罢，转身对无繇道：“我本来正要领子路与子开去庄园各处走一走，既然你来了，不如你领他二人前去。”
' ^2 B! B# `6 Z无繇道：“这个自然。”
子路道：“夫子方才不是说，想看看园里的花草树木吗？”
孔丘道：“花草树木没有腿，跑不了，改日再看还来得及。”说罢，转身进入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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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1 }% V7 G9 j孔丘进门，顺手将门带关，坐回原席之上，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了，大喊一声：“鲤儿！”没人答应。孔丘提高嗓门，又大喊一声：“鲤儿！”
$ D8 E( B* T' ^* x7 S5 h' T9 m春梅一脸惊慌，从屏风后奔出，道：“出了什么事？鲤儿在那边自己房里，听不见这边喊。”
孔丘道：“你快去把他唤来！”
春梅唯唯，匆匆从屏风后退下。不移时，孔鲤与春梅一前一后自屏风后转出。孔丘见了，伸手向孔鲤一招，道：“过来！”
孔鲤一脸惶惑不解，慢慢走到孔丘身前，双手叉在背后。
! [2 a0 s' {% k  N/ J2 ^9 g3 \2 [孔丘道：“把手放好！一点规矩也不懂。”
2 L. P9 U8 @+ P7 A( y$ u! C# |孔鲤勉强垂手而立，一脸不悦。
- i# @) V0 d/ H: N: c孔丘道：“无繇既然肯教你，你怎么不肯跟他学？”
孔鲤不答。
, A7 B5 p6 h& M) [( Z孔丘道：“你说他笨，你以为你聪明？”
0 g% D& u, C; d! ~5 m1 }孔鲤道：“不是我说他笨，是娘说他笨。”
, @3 e+ I2 Q. W4 ^6 w/ W1 _) p5 x孔丘道：“你娘对他说他笨？还是对你说他笨？”
4 o$ v$ h) D. `( ^! k5 D孔鲤道：“对我说他笨。”
7 F3 n7 ]7 d( Y3 N! F4 @孔丘道：“你娘叫你把这话转告他？”
孔鲤道：“没有。”
孔丘道：“没有？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要去说？”
! V/ T9 k/ @1 w$ H, O4 e孔鲤不答。
6 ?1 O- ~' b: G9 B& ~孔丘道：“当人的面说人笨，没有比这更笨的人了！”
: e/ a% N5 q: |/ P孔鲤道：“爹现在不就是对我说我笨吗？”
' y0 ~( |& k8 l8 c孔丘听了，勃然大怒，一掌拍下，将几案拍个粉碎，道：“真不料我孔丘生儿如此！还不给我跪下！”
孔鲤见了，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孔丘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孔鲤面前，静静地立了一回，猛然抡起右掌，一正一反，给孔鲤两个结实的嘴巴，打得孔鲤鼻青腮踵，嘴角流血，一头栽倒在地。春梅见了，慌忙跑上前来，拦腰一把抱住孔丘，道：“快些住手！别把孩儿打坏了，你不知道你的手有多重。”
孔丘气急败坏地道：“别说是打坏，像这样不成才的东西，打死都在所不惜！”
春梅道：“你要是真把他打死了，岂不是绝了孔氏之后？”
孔丘听了一怔，推开春梅，绕到孔鲤身后，口喊一声：“还不给我滚！”
喊罢，飞起一脚，踢在孔鲤臀上，将孔鲤踢出数步之外，如狗吃屎般趴在地板之上，动弹不得。孔丘余怒未息，忿忿然撩袍拂袖，推门而出。春梅急忙奔到孔鲤身边，将孔鲤搀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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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8 ]- i* O7 u0 I6 V2 j# R, V次日晨，孔丘坐堂上，子路、子开立于对面墙边，孔鲤跪在孔丘对面。
孔丘道：“子开！”
子开应声道：“子开在。”
孔丘道：“过来！”
6 X/ D; ?, b) D子开向前迈了两步。
孔丘道：“站到我这边来！”
6 w: Q' N9 `0 ~8 P: }子开走到孔丘身边，转身而立。
4 X/ T# q7 s7 ]7 t孔丘对孔鲤道：“把头抬起来！”
3 n# x$ I- ]9 E孔鲤抬头。
7 e& _# X2 l7 z% V4 |2 f: G" E孔丘道：“从今日起，子开就是你的师傅，还不给师傅磕头！”
子开听了一惊，慌忙摇手，道：“子开不才，不堪担此重任。”
孔丘不由分说，吩咐子开道：“站直了！受孔鲤三拜。”
/ w: C3 B' [- g' J4 Z3 E7 w$ k/ o8 J子开不得已，挺起腰板，受了孔鲤三拜。
5 z% t6 u6 E# ]+ b9 R孔丘对孔鲤道：“你娘教你的，若有与师傅所说不相吻合之处，皆以师傅所说为准。听明白了？”
孔鲤点头。
( K: b. w. D" U. k! c孔丘又道：“但有疑惑不解之处，只问师傅，不得来问我。听明白了？”
" ^, \* f3 C& ~2 F孔鲤又点一点头。
" d8 y. O) o  t8 n孔丘略一沉吟，又对子开道：“从今以后，我这边的事情你就不用再过问，专心替我管教这蠢才。阙里山庄人多事杂，你不如与鲤儿一起搬到陬邑孔府去住。”
* ]6 k  a8 n  m/ y4 j6 ~  B子开道：“弟子明白了。”
说罢，扭头对孔鲤道：“还不起来同师傅一起去收拾行装！”
孔鲤瞟一眼孔丘，见孔丘不予理会，慌忙起身，跟着子开从屏风后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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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O+ N- t- x; t% P+ I俟子开与孔鲤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子路道：“夫子怎么不自己教伯鱼？”
孔丘道：“古人云：‘易子而教’。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子路道：“听是听说过，只是不明道理何在。”
孔丘道：“道理简单得很。自己教自己的儿女，管教严，难免不坏了父子之情；管教不严，如何能教得成才？你先师母不信这话，偏要自己教，却又一味溺爱，你看教出个什么结果？文武一窍不通，规矩一点不懂。”
1 j7 e" ]/ h" S* m3 ]' i子路道：“我看夫子的要求也太高了，这世上要是人人都像夫子一般文武全才，那还了得？”
5 ^& t- o/ t; l2 t+ m2 |2 f孔丘道：“笑话！我有什么了得？年过四十还一无所成，将来死后还不是默默无闻，就如同不曾在这世上活过一样！”
子路听了，略一迟疑，指着屏风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话难道不是说：君子不应当在乎成名与否么？”
孔丘摇头，道：“所谓‘人不知而不愠’，是指‘不应当因别人不知道自己而生别人的气’。”
子路道：“夫子的意思难道是说：虽不应当生别人的气，却应当生自己的气？”
孔丘道：“不错。”
+ b) T4 |4 e, B& K4 S孔丘说罢，起身走到与屏风相对的墙边，吩咐子路道：“取笔墨来！”子路从书架上取下笔砚，双手捧到孔丘身边。孔丘取笔蘸墨，在墙壁上写下十个大字。孔丘写毕，将笔递还子路。子路接着，将笔墨放会原处，转过身来，但见春梅从屏风后转出。
8 a9 ^2 n; T7 j0 b) E2 g, s; e子路见了，拱手向春梅施礼，道：“师母可有什么吩咐？”
: a/ K' i$ b% i  s3 Q4 S; K春梅道：“子开与鲤儿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可去把车备好，送他们去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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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唯唯，拱手退出门外。孔丘指着墙上的字迹对春梅道：“你认识这几个字吗？”
春梅对墙望了一望，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孔丘道：“不错。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春梅又对墙上的字迹看了一遍，道：“意思是：君子担心死后不被人称道。”
8 J* M* Y6 H7 W# A* x孔丘道：“看来夫人教鲤儿不行，教你倒还教得不错。”
春梅叹口气，道：“认识这几个字又怎样？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又怎样？难道我死后会有人因此而称道我不成？像我这样的人，学与不学，知与不知，还不都一样是白活一场？”
7 ]8 b, F6 }3 D( H$ A# ^+ K孔丘听了，捻须一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老子之徒？我看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说，得改作‘妇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 ?0 F9 ]5 x) |春梅笑道：“我不同你讲笑话，我有正经话要同你说。”
孔丘笑道：“同你论道，你说是讲笑话。难道还有比论道更正经的话？”
春梅笑道：“论道，那是‘疾没世而名不称’的君子的事，我不过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那话里说的‘女子’。”
# C5 l/ p  j+ w5 k" n孔丘道：“你看你这份难缠！你究竟有什么正经话要说？”
春梅道：“等鲤儿他们走了，我要你陪我出去一趟。”
  t* v) w; s( d5 z: y+ C, x孔丘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 i! h4 B$ T6 G. ~春梅道：“尼丘神祠。”
; Y/ I* m; m2 N6 O4 l1 i孔丘听了，摇一摇头，叹一口气，道：“你去求过多次，皆无灵验，难道还不死心？”
* A" `1 `# }* g/ o- d' T( k: ~% \- c春梅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去求了？”
孔丘道：“不是去求，难道还是去谢？”
( F5 E' D( B: i+ @! h春梅道：“有求不应，难道还不能去骂？”
孔丘摇头一笑，道：“怎么会？但凡去求的，倘若不应，只会责怪自己心不诚，哪敢去骂？”
" ?1 Q/ d; p) _" |) G+ q6 g春梅笑道：“算你会猜，正是要去谢神。”
5 x9 y5 m! i' B5 W8 X' B孔丘听了一怔，道：“难道你已有身？”
# ~6 `' T2 H6 [' F* j# W春梅听了大笑，道：“你刚回来几天？要是就有了，那还不是偷来的？瞒都怕来不及，还会叫你陪着一起去谢？夫人在日总说你呆，我还为你抱屈，没想到你真是呆得很！”
, r# w; a3 Y" N% A  n4 k孔丘道：“你难道还求过什么别的事？”
春梅道：“我难道就不能求山神保佑你平安归来。怎么？你不信？”
孔丘笑道：“不信。”
春梅嗔道：“我每日早晚都领着鲤儿与朗儿在家祈祷一回，你既不信，我这就去唤鲤儿与朗儿来作证。”
  h  m0 _, h+ M* p说罢，作势转身要走。
孔丘见了，慌忙赔笑，道：“我信！我信！不过，…”
春梅道：“不过怎样？”
+ H2 A+ H! Z1 q) ^9 H. _' H孔丘道：“就为这事去谢？”
" i* a, E( ?; X' r0 \6 P4 v春梅道：“不错。”
* {+ O0 }2 B0 H0 [孔丘道：“既然如此，那就用不着去了。”
春梅道：“怎么用不着？你这不是平安归来了么？”
: ?+ A* y# K4 L+ F' V# ]孔丘道：“我之所以能回，是因为季孙意如有求于我。否则，不要说你只是安坐家中祈祷，你就是每日去尼丘神祠磕一百个响头也无济于事。”
; S; F: Y! b+ P7 O- l春梅道：“季孙意如为什么不去求别人，却偏偏去求你？焉知不是为山神所差？”
* Y6 M8 d) L, B7 \孔丘听了，略一沉吟，道：“同你说不清，陪你去走一趟倒也无妨。不过，你去了恐怕会失望。”
- H' {" _5 B( c" w7 |1 T( o# L/ z春梅道：“为何失望？”孔丘道：“你去了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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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后，孔丘与春梅各跨一匹白马，并辔出了阙里山庄大门，往尼山方向奔去。片刻之后，早到尼山脚下。孔丘与春梅在上山路口将马勒住，举头一望，但见石径残破、野草蔓延，一片无限荒凉、人迹罕至之状。
春梅见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孔丘捻须一笑，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你去了恐怕会失望的么？”
春梅道：“你已经来看过？”
# [3 T# w7 b" ?8 n; k3 T孔丘摇头，道：“我怎么会无事找事，到这儿来消遣！”
  H3 V+ l" `1 a5 ]  Z# n# E$ }2 e2 T春梅道：“你怎能料到如此？”
孔丘道：“以理推之，必然如此。”
1 |! u% ^: ?, d3 Y: C春梅道：“什么理？”
( \5 A" o. I$ m4 o' l2 D孔丘道：“自我上次修复尼丘神祠，至今已经二十五年。我出走之前，每隔三五年，都请人油漆粉刷、修补破败。我出走这七年间，有谁会出钱来维修？求神的人眼见神祠油漆剥落、石级倾斜、花草荒芜，却无人理睬，怎么还会再来？来的人越稀，神祠就越败落；神祠越败落，来的人就越稀。如此这般七年下来，还能不如此？”
春梅听了，两眼发呆。
2 q+ q( |. _3 M! a8 i% x  r4 `孔丘道：“走，既然来了，还不上去看看！”
孔丘一边说，一边策马上山。春梅略一迟疑，也拍马跟上山去。


孔丘率先来到上顶，远远望见神祠大门洞开，却无一个人影。等春梅到了，两人先后在神祠门前下马，将马在门旁松树上拴了，抬头一望，但见石门横梁之上所刻“尼丘神祠”四个大字依然完好无缺，只是颜色剥落殆尽；门旁两尊石雕麒麟，左边的一个略有些许破损，右边的一个则不仅砍掉了半边头，而且断了一条腿。孔丘走到门口，往门洞里探头一望，但见左扇门倾斜，倚墙而立，右扇门翻倒，横躺在地，两扇门上的铜钉皆已不知去向。孔丘回头，对春梅喊了声：“小心！”抬腿踩着木门，穿过门洞，进到花园里，举目四望，只见石山依然如故，松柏略显憔悴，放生池水却早已乾涸，池中板桥也早已断塌。孔丘又回头喊了声：“小心！”连蹦带跳，踩过断塌的石板桥，进到里院，又张目四下一望，但见石径野草丛生，石阶倾斜残缺，廊柱油漆剥落，斗拱燕泥凋零。孔丘看了一回，拾残破的石级而上，一阵风来，几扇门窗同时“伊呀”作响。孔丘迈进殿堂，一股香灰夹尘土的气息扑鼻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孔丘举头一看，但见神主牌位蒙尘受垢、翻倒在地；回头一看，但见三两个鱼烂的蒲团弃置一边。


孔丘正看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知是春梅来了，转身道：“当年先母来此，所见荒凉景像，想必与此相差无几。”
春梅跨进殿堂，摇头一声叹息，道：“当年我陪夫人来时，所见繁荣景像，却不可与此同日而语！”
/ ?8 r  S$ Q# ?+ D- Q, N9 q孔丘道：“神祠的一兴一衰，皆因钱之力而非神之力。可见求神只是枉费功夫，谢神也自是多此一举。”
春梅道：“依我之见，并不见得如此。”
) g4 O- v7 i+ G+ d; i孔丘听了，略微一怔，道：“愿闻其说。”
春梅道：“你当年为何而出钱修复这神祠？”
孔丘道：“不过为了却先母的遗愿。”
春梅道：“先母难道不是因为求神有应，方才有此遗愿的么？可见神祠的兴衰，只是貌似因钱之力，其实却还是因神之力。”
; {2 T+ P# ], S& f3 s6 L: [1 B, C1 a孔丘听了，不禁又一怔，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狡辩的功夫？真个是妇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了。”
春梅笑道：“分明如此，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狡辩’？”
( F9 o- G; Z! u4 l! `8 [( x$ e孔丘道：“先母求神有应，不过是偶然巧合。”
春梅道：“夫人求神，屡应不爽，难道也是巧合？”
0 F! M1 ]9 Y  a" @$ m% m孔丘道：“她不也就求过一次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屡应不爽’？”
春梅道：“谁说夫人只求过一次？夫人临终将朗儿托付与我时，告诉我说：她已祈求尼丘山神保佑我由妾晋升为夫人。这不也应了？既然是一应再应，难道不是‘屡应不爽’？”
孔丘听了一笑，道：“夫人不过是哄你，你却信以为真。”
; l  I  a1 J+ N. s( w7 ?春梅道：“休要乱说，夫人从不哄我。”
孔丘道：“好！好！算我乱说。夫人从不哄你，却教会你来哄我。”
" }% M7 P! t" M4 h) Q6 n春梅道：“你又乱说，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孔丘道：“你来谢神，分明是为你当了夫人而来，却说什么是为我平安归来而来。这难道不是哄我？”
9 U) p0 h3 z7 c" x- ~  |  F5 w( U春梅道：“我又不曾求神保佑我为夫人，要谢也得夫人来谢，怎么该得着我？况且，你不平安归来，我这夫人又怎么当得成？可见即使该我谢，不也得首先谢神保佑你平安归来才成么？”
孔丘捻须一笑，道：“走一宋凤，又来一宋凤。”
春梅嗔道：“我怎么能同夫人相提并论！”
! D( j- k% T2 h5 t  P孔丘听了，淡然一笑，道：“怎么不能？一个是利口匹妇，另一个也是利口匹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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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墨

哎呀，这么风趣逗趣的美才女去世了，这一下不好玩了很多啊！

无墨

“娘说《礼》上所说的礼节，大都过时，不切实用，用不着学。”

* E% }+ k6 o& E- B% D( e9 k+ u这宋风真对我的脾气啊！

无墨

“孔丘听了一怔，推开春梅，绕到孔鲤身后，口喊一声：“还不给我滚！
喊罢，飞起一脚，踢在孔鲤臀上，将孔鲤踢出数步之外，如狗吃屎般趴在地板之上，动弹不得。”

# V7 q- o) m# ^! w  l9 k: _9 P这孔老二也够暴力的哈！

无墨

这个春梅好厉害！难道是近朱者赤？
- O7 o) i3 w* L! |! T& Z
实际上，智慧离不开社会经验与阅历的积累，见识见识，见多了自然就有认识了，不读书亦无妨，孔老二这样的书虫，说是有见，最后却是被见给框死了。

柞里子

这个春梅好厉害！难道是近朱者赤？

- r) |  [4 B& D: r实际上，智慧离不开社会经验与阅历的积累，见识见识，见多了自然就有认识了，不读书亦无妨，孔老二这样的书虫，说是有见，最后却是被见给框死了。
  U0 w; F* r3 x' i6 l# E* s无墨 发表于 2010-1-5 11:42

0 X4 V4 p& O, `8 z怎么就被框死了？人家可活了73。2000年以前有几个人能活那么久？嘿嘿

无墨

怎么就被框死了？人家可活了73。2000年以前有几个人能活那么久？嘿嘿
0 {8 Z! J! l, {# K, V$ c柞里子 发表于 2010-1-5 16:04

# x6 k: e. z: I2 y/ ^! n
2 Q" t% U1 t0 ], I5 G" U7 C我说的是思想，呵呵！

柞里子

我说的是思想，呵呵！
无墨 发表于 2010-1-5 16:41

那就更错了。到如今《论语》还是热门话题。呵呵

无墨

那就更错了。到如今《论语》还是热门话题。呵呵
0 D( U$ J- f7 C7 ~- b9 [柞里子 发表于 2010-1-5 18:36

就看你掐那一骨碌了，在我眼里反正过时了，呵呵！

柞里子

就看你掐那一骨碌了，在我眼里反正过时了，呵呵！
无墨 发表于 2010-1-5 19:50

你我都不代表时代的趋势。呵呵

无墨

你我都不代表时代的趋势。呵呵
' z; H6 f3 Z' H柞里子 发表于 2010-1-5 19:55

! ]+ h6 D6 j5 G$ ?/ t6 W0 l, o2 A1 h
" c* G: L) D1 t( t6 B1 S7 o- t1 J3 A3 c4 O至少我可以以小卖老，你行么？嘿嘿！

柞里子

至少我可以以小卖老，你行么？嘿嘿！
无墨 发表于 2010-1-5 20:14

没听说过。嘿嘿

无墨

所以嘛，你不能只被2000年前孔老二忽悠，也要听听今天我墨老道的，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