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59 （BY 秦无衣）

无墨

宫中行乐图

　　　　第三章　小雪　59
　
　余朝奉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于是就招呼伙计上了一碟时上的腌橄榄。金先生笑嘻嘻地凑近他说：“嘿，还有更有趣的呢！余朝奉，你知道吗？听说前些时广东布政使知道皇上好这一口，就在广州那边，花重金从一个葡萄牙商人手里，买了一个绝色的金发西洋女人，敬献给皇上。刚开始时，皇上感到新奇，挺有兴头的，没想到，几天后他就赶紧让人把那洋大马给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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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奉讶然道：“却是为何？不是说皇上善于采战之术吗？难道这洋大马会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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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B, }; t8 m) @$ b金先生乜着他说：“当时我也纳闷呢。后来又听说是因为皇上在房中采战时，败下阵来，受不了那洋大马的纠缠。唉，你看，这下子好了，咱们堂堂天朝的面子，算是丢尽了！以前我只听说西洋番人的红衣大炮很厉害，可没想到洋大马的床上功夫也这么厉害呀！想起来真让人忧心忡忡。你想要是将来哪一天西洋人派了几万个这种洋女人到我们天朝来，再加上红衣大炮这两样家伙，那么天朝实在堪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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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朝奉吃了一惊：“这么说，看起来咱们老祖宗精研了上千年的绝活，是连人家西洋女人都摆布不了的了！这未免太荒唐了吧？！唉……”他说着，眼中竟然沁出了泪珠，感慨唏嘘。

. T& {4 Y5 s- z# }+ O9 Z, L金先生说：“因此这些天我在想啊，要是满洲的女人也像这洋大马一样，那么国朝的前程可就糟了。”

$ l# y3 \* \) R9 p余朝奉一愣：“金先生这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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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正色说：“那么就好这一口的咱们皇上，还有兴致和胆量去夺回失地吗？”

余朝奉细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忍俊不禁，“噗哧”一下，将刚刚喝进口的茶水，全都吐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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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听到这里，马上就想到了在宫中的浈娘，心里顿时一紧。他想：浈娘容貌绮丽，体质纤弱，要是遭受到朱由崧如此的强暴糟蹋，那还得了？！于是他来到那两位茶客座边，笑着拱拱手：“二位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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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因是茶楼的常客，认得他是这里的少掌柜，却不知道他的用意，想想方才他们说过的话，吃了一惊，不觉都出了一身冷汗，愕然地瞪着他。

5 y1 ?, B) T0 h4 @' h5 H周修流先笑着跟金先生：“二位休要惊疑。金先生方才所言宫中之事，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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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 k8 P+ b金先生慌忙笑着拱拱手说：“那些闲话，我也是在街头巷尾听说的，做不得数。似这等茶余饭后的闲谈，少掌柜只可姑妄听之。啊哈。”说着，跟余朝奉打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忙忙地就离开了。

此时周修流已经被勾起了心思，一直放心不下。他想，浈娘自从八月初茶楼开张那天，让宫中的田太监来过一次之后，再无讯息。再说了，伴君如伴虎，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在外头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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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4 G4 b9 T! H4 y+ [  T: |" v于是，他在天色黑了下来之后，就吩咐周发看着茶楼，自己疾步来到河边，叫了一条小船，要舟子将船划去东安门的月牙湖那边。舟子打量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会，就撑起了船儿。

这天是十月十五，明月在天，河面上寒风凛冽。小船摇走了不久，就从秦淮河拐入了护城河。周修流就问舟子，他常不常走这条河道？舟子说：“公子原来不知，月牙湖一带以前是游览玩耍之地。因为靠近紫禁城，入夏以来，自从福王登基之后，就很少有人到那里游玩了，怕无事生非，惹上麻烦。我们行船的，只是偶尔趁些脚力钱而已。如今像公子这样有雅兴趁着明月，在晚上时分去那里游玩的人，却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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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点点头说：“老哥，这些日子你走那边河道时，可曾发现过那河面上有什么异样的景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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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子看了他一眼说：“我有个相好的船家，就住在那一带。那里因为有御沟相通，有时他摇船回家时，会在河上捞到一些从宫里漂流出来的废弃的物什，拿到街市上卖了，换些酒钱。——那些物事在宫里算是破烂货了，不过在我们市井中人看来，却是稀罕物。但是在那一带走动，是须得担当干系的，弄不好连身家性命都不保了。因此这一带就成了危险区域。”

* t6 d5 Q! _% |7 L( j& _& P周修流问说：“老哥，你那位朋友可曾在那里河面上捞到过女尸什么的？”

9 r, s+ a* x7 V- _2 q- w/ e( s0 T* j舟子愣了一下，借着月光再仔细打量着周修流，忽然笑起来说：“这位公子，怪不得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去赏月游玩的。我说呢，谁这时候有雅兴到那种鬼地方去寻找风月，那河房那边的姐儿们还不都要喝西北风了？——公子可是家里有什么人在宫中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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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A7 L. [! n周修流说：“没有的事。我只是有些好奇。”

6 q: l0 Q8 W, \. `& f% e% F舟子笑着说：“看来公子是评书听得多了。——不过我也是听说的，那一带呢，隔三岔五的是会有一些女尸，——偶尔还有太监，从御沟里漂出来。多是一些无主的尸体。啊呀，那个惨状！个个身体就跟死猪一般。”

2 F: S$ i% M0 B0 S$ Z周修流突然有些恶心起来，不过想到浈娘，他心里更揪紧了。他慌忙问：“老哥可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个模样？——我的意思是，可还有残存一丝气息活着的？”

舟子哈哈笑着说：“公子原来是没见过淹死的人的。这尸体要从宫中漂出来呀，一般都是身子肿胀了后，才能飘浮出水的，早就在水里浸泡了有些日子了，哪里还会有存活的？！——除非是有意从御沟里逃出来的，不过那得有相当的好水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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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P$ u) B2 w2 U( l说话间，小船已经来到了月牙湖。周修流借着月色，朝着水面上东张西望的，只见河面上泛着清光，漂着一些枯干的水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哪里有什么尸体？更不用说什么裸身的女尸了。于是心里忍不住就暗暗舒了口气。

舟子看他样子有点痴呆，以为他是来看女尸的，就笑着说：“公子定然是听信了坊间的一些闲谈，上这里猎奇来了。那些闲谈呀，其实多是经过加油添醋的，你想，皇宫里再怎么龌龊不体面，一件衣服总还是舍得吧？那些女尸总该是穿了衣服的，哪有一丝不挂的就扔到御沟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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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j9 X' K* Z# S4 G9 X周修流听了，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到这里来想看裸身女尸的，登时就窘得满脸臊红，拿手指着他，说不上话来。舟子继续说：“况且，那皇上即便真有采战之术，铜筋铁骨的，未必就会如此轻易地就将那些年轻女子淫毙的。这天地之间，阴阳相合，自是有道的。皇帝只有一个，而宫女却多，到头来淫毙的还不多是龙体，哪里来的那么多女尸？！”

' @: S% v3 K. ?+ c  b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想，这位皇帝好色是一定的，可是还不至于如传言中说的那么玄乎吧？！——你想，本朝的皇帝爷多是短寿的，估计就是因为阴盛阳衰了，致使龙体不堪。世间人多幻想着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的，日日快活无比，却哪里知道，那些或许不过全是些摆设呢？！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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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 B% Y/ H周修流听他说的有理，心下便暗笑自己的鲁莽与迂腐了。他想，连舟子这种下里巴人都知道的道理，自己怎么却堪不透呢？倘若皇帝果真能够日御十女，那他早就该毙命了，不然的话也就只能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而已。又想起初夏时在玄武湖中，曾经跟朱之瑜谈论过“物理”之事，朱之瑜说“其实天下物理中也多有谬处的”，现在回想起这话，简直就是至理了。

( z$ j6 n" J; }6 c4 W! g/ L2 g( k于是他轻轻一笑，就让舟子将船顺着原路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