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106 （BY 秦无衣）

无墨

鱼三娘

　　　　第四章 小暑 106
& M& g: g. ?" e7 Z# b  i7 H
　
　朱之瑜跟鱼三娘，史德威一起上了一条小船。只听得江面上到处都是火光和硝烟，炮声隆隆，惊天动地，江面与天空，似乎都要破裂了，喊杀声震天。原来是瓜州那边清军的红衣大炮，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金山和京口方向轰击。

. @3 d: x0 X' H3 d( R- a, ]鱼三娘使劲地撑着船，她满脸是汗，头发凌乱。她心中有些躁动不安，因为她从来没有见到朱之瑜这么悲愤、痛楚、失望过。于是火光和炮声，更是让她心如刀绞了。

4 R( h. F) Q# v  F2 t% H他们三人刚刚离开金山岛不远，前面忽然有几只清军的竹筏快速驶了过来，竹筏上约莫有一百多人。一时间羽箭就像蝗虫般飞了过来。朱之瑜和史德威拔出剑来，将箭纷纷挥落水中。突然间，正在船后撑着竹篙的鱼三娘闷哼了一声，朱之瑜一怔神，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羽箭，射在了三娘的额头上。
; N5 P5 S9 {. R
' {/ X! i4 t) O' N朱之瑜痛叫一声，慌忙一手紧紧地抱住了三娘的腰身。三娘冲他笑了一下，嘴唇翕张了一下，只叫了声“哥……”，似乎想跟他说句什么话，然而终于还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8 H+ ]1 a) `) W. ]
) e" Q2 B% f, j6 ?朱之瑜泪流满面了。她看着鱼三娘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他就那样搂着鱼三娘，另一手接过她手里的竹篙，快速地撑着船。史德威奋力地抵挡着不住射来的箭矢。
8 c  V0 ^3 o! U9 B) [4 ^4 ?0 R
小船几乎是在敌军竹筏的鼓涌下，向南岸退去的。半个时辰后，船只划到了南岸。当朱之瑜抱着鱼三娘下船的时候，她的身子差不多已经冰冷了。但是朱之瑜看着鱼三娘的脸色，却觉得她的身上，有一股热火在燃烧着。

史德威说：“朱先生，眼下京口是去不得了，去了也没多大意思。朱先生，说句实话，金山一失，京口也保不住了。咱们现在还是做点比较实在的事。三娘得找个地方安葬下来，还有，我义父的衣冠，也该找个地方先安厝一下。——咱们不如先到栖霞山去？听说那里风水不错。”

朱之瑜喃喃地说：“龙江，你说的不错。安息在栖霞山上，三娘她既可以看到她的老家扬州，也可以看到京口。江南一马平川，便如人心一样。”

% E; K% F. E  z史德威撑着船。朱之瑜就这么抱着已经僵硬的鱼三娘。他的脑袋一片浑浊。他想起上次离开焦山时，他许诺三娘要在秋天的时候，带她到松江吃鲈鱼羹的话，不觉悲从中来。他心里默念着：三娘，但愿鲁屿来生变成一条鲈鱼，再来报答你！

5 Y9 z) x& h' A& t. ]那时正值盛夏天气，拂晓的江面上，空气潮热，朱之瑜觉得，而鱼三娘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令人陶醉的香气。他茫然地问了一下史德威。史德威说：“也许是三娘的香魂四散吧。我身上背着我义父的衣冠，每时每刻，也觉得有一股凛然骨气，裹袭着自己，让我夜不能寐。”

8 @' d6 L( q* d5 V/ U1 A朱之瑜跟史德威一道，往上游划走了约两个多时辰。晌午时终于来到了栖霞山下。朱之瑜抱着鱼三娘，三人一起攀上了峰顶。他们从高处望下去，只见江面上四处都是竹筏，尸体。江水一片猩红。
  \$ f7 H% r1 H
; Z2 l. s& V4 M& s9 O+ f朱之瑜跟史德威先来到“栖霞寺”中，跟住持请了一个棺木，将鱼三娘盛殓了。然后请住持做法事。住持听说死去的是鱼三娘，不觉耸然动容。他说：“鱼檀越的名声我们是知道的。她曾经给我们寺里，还有山后的‘葆真庵’，布施过呢。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就驾鹤西去！”

朱之瑜说：“法师高明。如此，我们就到‘葆真庵’里去请几个女道士来，一起做法事。”
& o+ g- \6 t6 U% V1 z
住持说：“这样最好。鱼檀越的法身停驻本寺，原也是有些不方便的。”

& t% E, F) s" X+ [  m# {5 q! c0 }史德威说：“朱先生，我记起来了。去年冬天我回南京，侯朝宗让我带信给李香君。——好像香君她就在这‘葆真庵’出家的，——跟卞玉京在一起。咱们就去找她们吧。”

. i1 b1 }( h6 c于是，两人在一个小沙弥的引领下，来到了“葆真庵”。当朱之瑜跟史德威看到来开门的女道士时，顿时都怔了一下：面前这个秀雅清俊的女道士，果然正是李香君！李香君满脸憔悴，红颜已去，只有那双有点失神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出旧日的风采。
3 h  V6 S6 Y; h$ W& J) K% ]7 \

李香君乍然见到朱之瑜，眼目一亮。不过也是吃了一惊：“朱先生，史将军，你们如何到了这里？昨晚上我们在山上听了一夜的炮声，看了一夜的火光，大家都心惊肉跳的。京口的情况怎么样了？”说着，他慌忙把他们两人让进庵里。

朱之瑜将昨晚上的事简要说了一下，又说了一下鱼三娘殉难的事。李香君说：“三娘的法事跟安葬的事，就由我们庵里来安排好了。七七之后，我们就将她出葬。”

她跟史德威见过一次面。上次刘思任让杨七儿转交了史德威带回来的侯方域的书信，侯方域还特意提到了他，说是个血性男儿。这时她朝史德威施了个礼，就问起侯方域的事。

, ~% [+ d4 ?0 B. E+ z史德威长叹一声说：“朝宗回到归德府老家后，再也没有音讯了。现在是战乱时期，香君，你一定要多保重。过些日子，我想朝宗他会来找你的。”他补了一句：“他是个情种，在淮北时，平时寂寞的时候，老是跟我念叨着你。不容易呀！”
9 z: }& Q9 ~' V/ G2 ~$ E" P0 ~
& W1 D" T; Y# k7 `& Z# _: ^' ?! c- @李香君将鱼三娘的事跟庵里住持和卞玉京说了一下，住持说：“既然是三娘的金身，那干脆就将她的棺木移到咱们庵里来。等到七七之后，我们替她安葬罢了。”她长叹了一声说：“又是个苦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