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血 87 (图)

秦无衣.

孙红雷版左良玉
　　
　　　　第四章　小暑　87

[tr][td]左良玉拿眼觑了他一下，一边咳嗽，一边哈哈笑着说：“方才小的报说，袁督台那头派了个刘先生来回话，我正琢磨着是谁呢？原来却是畏行兄啊！左右，快快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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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 D8 G! a; i2 A2 v外面就有人拿了一把红油太师椅进来，刘思任于是就挨着左良玉的榻前坐了。

左良玉拢了一下袖口，拿捏了一下精神坐了起来说：“畏行啊，去年这个时候你到武昌，我那时正忙着俗务呢，就失约了。后来我再回头派人去请你，没想到你已经不辞而别了。你不够朋友哈！你明明知道那几天我忙于应酬，却不到我的邸舍来聊聊，是不是太见外了？！——念公可好？听说他老人家被老马一伙给挤兑致仕了？这个贵州佬，简直就是无法无天，难道他不知道念公是四朝元老吗？！他有种拿我左某开刀就是了，犯得上拿老臣们出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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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b3 O3 E3 e% H+ [刘思任心里一笑：你去年显然是怕见我，才让我吃了闭门羹，如今还委婉要做人情，这也罢了。他笑着说：“家父也时时念叨着侯爷呢。几年不见，侯爷的军威可是越来越见壮大了！你在武昌吃肥了，听说有上百万兵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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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q# ]7 j( Y: J- H& k$ ~左良玉叹了口气说：“哪有什么百万大军？都是外头哄传罢了，顶多也就是八十万而已。可是畏行呀，难道你没看的出来，我自己的身体也是日渐衰朽了，不比当年勇啊。总是操心国家社稷，哪敢有一时的安闲哩。因此才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得把一腔的热血为皇朝洒了，方能瞑目。不知道的人呢，还以为本爵心怀异志，图谋不轨哩！这也由他们说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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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心想，我这里还没有说到正题呢，他倒率先出手，反打一耙了，看来是想封我的嘴。他笑着说：“侯爷为人一向直爽，行事磊落，忠心耿耿，那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外边的闲言碎语，都是当不得真的。昨日我去拜见袁督台时，他还极力夸赞你呢，说你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去年你就委曲求全，放弃私念，从安庆撤兵回了武昌，固守一方。大有古人之风，实在可敬可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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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0 C6 t7 B4 T' ]- U: e: I左良玉咳嗽着说：“畏行啊，你就别跟我灌迷魂汤了。你说我有忠心倒是真的，不然这次我也不会东下护驾了，不会去年的那些做派，不过权宜之计，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哩。你想，去年我若是挥师进入南都，那么朝局还会像如今这般颓败吗？！”

$ \3 K& \' ~, v. k' o9 @他喘了两口出气，一边的一个娈童慌忙拿起茶杯，给他喝了两口茶，然后拿手绢替他擦着嘴。左良玉接着说：“畏行啊，你这一向都在干什么呢？我还欠着你一笔人情哩。你眼下生意可好？如果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过我看你今天的架势，好像不单只是来谈生意的事吧？既然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左某决意豁出去了，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刘思任笑了笑：“看来还是侯爷明白、干脆。实话说吧，我从去年起即在锦衣卫挂职，后来升了佥事。这次本来是想到武昌找你，共商国是的，没想到昨日到了九江，就获悉侯爷举师东下，要‘清君侧’，救‘皇太子’于死难，我一下子就急了：这可是关乎侯爷一世英名的大事啊！一着不慎，遗恨千古！因此就慌忙找上门来，想跟侯爷说几句掏心话。——不知侯爷如何就确信南京的那个太子就是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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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7 X8 G2 v4 N3 z4 }+ S  L4 W左良玉支吾了一下：“难得畏行有这等忠义之心。我左某又岂是个不明事理的鼠辈？！我的手里端的有太子密谕，因此我是宁可信其真，不信其假，就铤而走险了。我可不是无理取闹，更不想有什么异端之举，这一点，苍天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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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点了点头，说：“不过，倘若那个太子是假冒的呢？”他想到了躲在周家庄的那个“周身则”，又说：“我想这种可能性极大。”

! l4 L+ C1 K& {" m  m4 _左良玉沉吟着说：“那我就是奉密谕清君侧了。马士英那伙人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无法无天，不除掉他们，只怕国无宁日！畏行应该知道，在我军帐之中有很多座上宾，都是因为看不惯老马、老阮他们的恶性，或是遭到他们迫害，才投奔我来的。马、阮十恶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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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我都了然于心，因此才为侯爷的前途与名声倍加担忧。侯爷，如今满洲人在北边虎视眈眈，闯贼在西边蠢蠢欲动，如果你跟南京方面再争斗起来，结果将难以逆料啊。况且你仅凭一纸密谕就贸然东下，你又没有亲眼见过太子，到时候只怕要授人口实。反叛的罪名，是洗刷不掉的！”

+ S! Z$ M. _  h5 e+ k, @左良玉听到“反叛”两字，眼皮登时一跳。他斜着眼，目光森森地盯着刘思任：“畏行，这么说来，你是站在马士英他们那边说话了？”

刘思任微笑着说：“老马作恶多端，倒行逆施，这普天下的人谁不知道？！我也是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但是眼下却不是跟他较真的时候。君侯试想一下，倘若这内战的战端一开，国朝还有什么好前景吗？你的一片忠心，不是全都付之东流了！所以，我以为侯爷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先稳住军心，民心，立即回师武昌，与闯贼、还有尾随南下的满洲人决一死战，方能留名千古。到时候咱们再回头慢慢收拾老马一伙，那才是水到渠成的事。”

左良玉目光下垂，沉思了一会说：“不知季公他意下如何？”

7 P7 L% ^8 |) G2 n% a4 V- n刘思任笑着说：“昨天我跟季公深谈过了，他的意思跟我一样。而且季公对你是寄予着厚望的。——明日一早，季公将会亲自过江来，与君侯相会，一面叙旧，一面共商国是。”

; N3 E3 T  L3 P7 L7 U% I" l( e9 ~左良玉笑着说：“季公他就不怕我扣押了他，胁迫他随从我军一起东下吗？！”

7 S$ a) m0 N) u! {4 s5 K刘思任冷笑着说：“眼下局势如此，我们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侯爷跟季公打交道又不是一两次了，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第一，我想侯爷义薄云天，绝不会伤害季公；第二，如果侯爷果然有此一举，以季公的为人，他是宁死不屈的！”

左良玉听得激动起来，猛然一拍木榻说：“好，我这就等着季公到来！我信得过他，我正想跟他讨教一下前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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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C/ @7 A- @6 T2 q* I  g# {刘思任至此，心下里才暗暗地舒了口气。

/ M( z. p" v) X+ G- r/ ~这时，
' q5 V! W1 ?5 J6 ]+ O一边的一个娈童过来搀着左良玉，娇声地说：“侯爷坐了老长时间了，该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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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Y/ T8 ?1 g: }" Z8 @左良玉“嗯”了一声，笑着搂住他的腰身说：“还是风儿懂得心疼爷。我的儿，爷这就去歇了，爷过会一定好好疼你。看你都站得一身的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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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b- \6 Q! h一边的另一个娈童，却白了那位娈童一眼，显然是醋意上来了。刘思任见了，不觉暗笑，心想：老左身边有这么两个活宝，难怪要身心俱残了。他笑着说：“侯爷，我常年在江湖上奔走，略微懂得岐黄之道。君侯要是不弃，就让我给君侯把一下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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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点点头。那另一个娈童，马上就拿了一个软垫子过来，他把左手搁在了上面。这只手手腕骨节粗大，然而现在上面已经没有什么肌肉了。它看起来更像是个鸡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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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8 C, n2 s" a刘思任把住了他的左手腕，凝神切了一会儿，忽然心里一惊，手头不觉抖了一下。他知道，在前朝危亦林的《世医得效方》中，曾经将临死之脉分为十种真脏脉。而他眼下手头感受到的左良玉的脉象，即有肝脏，脾脏，肾脏三种绝脉，——也就是说，这三种脉象已经真气衰绝了！他切到的左良玉肝脏脉象，就好像摸着刀刃，脉细滑而坚急；脾脏极为细弱，时而搏动的很快，时而又极慢，好像鸟雀啄食，屋漏滴雨，点点滴滴的，时断时续的，没有规律；而肾脏坚搏无神，不时停歇，好比来访客人来来去去，来的时候有如弹石般的坚急有力，去的时候便又像解散的绳索散乱无根。这就是说，左良玉的病况，已经相当沉重了，只是因为以往他体力强壮，骨子还在，还能支撑到现在，换了常人，早就毙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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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又细细察看了一下左良玉的脸色，心里终于暗暗地叹息了一声：“俗话说‘瘫老气蛊噎，阎王请的客’。看老左的症状，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笑了笑说：“君侯当下应该多加调理歇息，不能过于劳碌，更不能急躁生气。酒色是当戒绝的了！”说着，瞟了一眼那两个娈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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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哈哈笑着说：“畏行，你这是话中有因啊！我自己的病我还不清楚？不过只是偶染伤寒而已，倒不下去的。像我这样的人都能死，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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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n* Q4 h" t4 U' [正说着，外面的亲兵进来报说：“侯爷，少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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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终于仰起了身子，笑着跟刘思任说：“呀，估计是犬子梦庚巡江回来了。这小子，他可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大早就到江上各军中巡防去了。前几天，我已经将‘平贼将军’的大印，授给他了。畏行你正好见见他，以后你们见面了，也好说话。”

刘思任听了这话，正愣怔着，只听得外面的船板“咚咚咚”一阵响，随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刘思任微笑着打量了左梦庚一下。见他身材长大，面色红润，粗眉长眼，睛光熠熠，极肖乃父。他的样子，让刘思任想起了几年前的左良玉。左良玉指着刘思任对他说：“梦庚，快来见过你畏行叔父。他是特意从南京赶过来看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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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梦庚先是冷眼看了一下刘思任，随即笑着唱了个喏说：“侄儿久仰刘先生大名！几年前你在安庆慷慨解囊，救助爹爹，发币救饷。父帅不知跟我提到过多少次了呢。听说先生文武全才，这次我们挥师东下，你想来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如此，父帅可谓是如鱼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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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3 O6 J" h2 S刘思任也不起身，只是笑着抬了抬手说：“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贤侄一派人材，比侯爷当年的飒爽英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想，看左梦庚谦恭的形容仪态，似乎并不像袁继咸说的那样胆大、妄为、傲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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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梦庚走到左良玉榻前，十分不满地将那两个清秀娈童推搡出了舱外，然后对左良玉说：“爹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宠着这两个尤物！你不要脸面，我还想要呢！”

左良玉尴尬地支吾着，不置可否。左梦庚继续说：“——，父帅，我刚刚得到急报，说是开府扬州的史可法，已经南下驰援留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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