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看刀4 x) U; G- G: C/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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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x2 ^* Q1 P) H" o. `三月北京的春天,满城风沙,阴霾的天空中,流动着几缕黯淡的白云。尤其是到了黄昏的时候,更是沙尘飞扬。街头巷尾,匆匆的行人都灰头土脸的。这是一个灰色的城市。2 N9 m% U) f$ J
. i( Y6 z- c, ^不过,这是十多年之前的印象了。如今的北京,空前繁荣,衣冠不整者,都被乱棍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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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的女朋友蓉正在北京一家著名的报馆混饭吃,而我则在老家清城的一家电视台领着吃不饱饿不死的饷银,时而出去打打秋千,搞得跟人似的。然而不管再怎么说,我们也都算是白领了。所谓白领,就是体面人,不用拿着工具在街头像鸭子一样伸长脑袋等着人家来使唤,也不用在朝不保夕的工厂、公司里干粗活。至于收入倒在其次,不然的话三陪女、按摩女甚至暗娼也可以算是白领了对吧?/ b; w) h% ?# a; a& _: R2 `: b
9 u2 U# y, e e( ?4 O刚好那年春天台里有个长篇连续剧要在北京开拍,编剧曾经是改革前锋赵大人最亲密的秘书的智囊。之前我因为微妙地拍过制片主任的马屁,此时他就借故给我讨了个差使,让我上京城去搞一场鹊桥相会。这个制片主任六十年代毕业于中戏,很够意思,是个明白人,他跟我说的马屁经让我至今仍然受益无穷。他说,你这孩子,你拍我的马屁我不是看不出来,我五十来岁了,香臭还闻不出来?!但是闻出来又怎么啦?我仍然受用。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啊,拍戏跟拍马屁没什么两样,拍好了,大家都受用。高人一个!九七年我背井离乡要出走美国的时候,他派车一直送我到了机场,然后给了我三千块钱,说是稿费。其实那不是稿费,他是看我走的寒碜,就私下里赞助了我一把。2002年他去世了,得的是肝癌,我没能赶上送他一程,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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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蓉有四个多月没见面了,两下里相见,不免有些缠绵,都说对方黑了瘦了。女友是四川人,叫蓉,当然这只是个假名。蓉为人跟成都街头的火锅一样,辣的不得了,偶尔一赌起气来,成天不跟你说话。她跟我一见面便拉着我去登记结婚,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出来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那时我好高骛远,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家立业的思想准备,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经济能力。我知道,我们一结婚,我就得到北京来,在天子脚下漂来漂去,因为蓉是不愿意去清城的,而我觉得自己的生存能力有限,怕在京师混不出人样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京师的天气让我望而生畏。当然了,最后一个理由更像是借口。在一个以大城市为中心的国度里,你要么就是挤进其中,要么就是规规矩矩地做个乡巴佬。我不识时务地选择了后者。6 c# U5 N9 M( c( ^+ _9 ]
$ c# j. v" w2 P* Y/ j于是我便奋力挣脱了她把我拉向婚姻契约的手臂。蓉因此闷闷不乐。女人嫁人就像接管男方的人生事务,做为情人,你可以潇洒,还有幻想和回旋的余地。但是做为一个精打细算的女人的丈夫,你死定了。+ S( D3 A( U7 E0 }) j7 I. t3 s0 U
) U" F% k0 R0 {7 a+ E$ Y+ D在北京的十多天时间里,蓉老是找茬跟我吵,从天安门吵到颐和园,再吵到中关村。我越吵越不想跟这个自以为是女人过了,她吵架的风格泼辣,扯我,打我,辱我,以及不堪我,完全不象我这么彬彬斯文,还引经据典的,指天划地。在厨房里她吵的急了,便将菜刀往空中挥舞比划着,活脱的一个母夜叉,一丈青。因此我在北京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我迎风而泣,觉得爱情这玩艺儿真他妈的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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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找一张床很不容易。那时蓉在北京居无定所,所以那段日子我们经常变更住处。前三天我们住的是我的制片主任提供的四星宾馆,吃香的,喝辣的,涮羊肉,烤鸭,二锅头。他很想让我见识一下京师的气派,他花钱如流水。3 L5 k: Q. S1 b0 W! X) W! B9 B" V
: @6 C0 p8 y* }& e' M7 Q但是,他很快便把我们从“西苑”赶了出来,因为与我们合作拍戏的那家北京的皮包公司眼看就要破产了。然后我们只好住到蓉的一个同学家里。蓉的同学家里正在装修,有浓厚的油漆味与木屑味,房间里拥挤地要命,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于是我想,我在北京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混得下去我也不想混。宁为鸡头,不作牛尾。( E7 y1 c" b) Q6 s0 z" Q3 t
" a5 s! ^! n- |, J) G5 x, Y/ t! c人往高处走,其实只是一种缺乏自信的失落心态,这是流落到美国后才慢慢品味出来的。& P6 I0 E; P4 }. ]; Y) C5 P, ]
' _& J+ c8 o8 e$ o后来我们住进北大博士楼一个朋友的宿舍,朋友适逢外出,楼外有个菜市,鱼虾鲜活,还有稻田。那几天倒真象是在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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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蓉一起去逛王府井的时候,我相中了一把装饰精美的倭刀。正待要掏腰包时,蓉说,到时候她要送我一把开刃的倭刀。那时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事后来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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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交代一下往事了。蓉与我在十多年前相识于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时我跟我现在的LP相识已经有两年多了,LP那时还是一个小姑娘,红润嫩白的脸,大大的眼睛,一根粗辫子。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我跟蓉是在舞场上认识的,众所周知,大四的女孩都是疯子,就差裸奔了。跳完舞后,我们又去了酒巴。她眉飞色舞地跟我演讲着一个索然寡味的鬼的故事,我故意装作吓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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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9 V$ w& E \ m那时大家都快毕业了,闲着无聊,都在漫无目的地窜门,指望着猛然窜出个不同凡响的将来。一次蓉扛了一把吉它到我宿舍,弹奏了几首《光阴故事》,《乡间小道》之类小儿科的乐曲,我们便开始拍拖了。卿卿我我,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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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住院了,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月,整天手臂上吊着小塑料管,清晨一睁开眼就往嘴里喂药片,也不知道患的是什么鸟病。蓉一直在病床边上陪着我。这时我不烦她了,她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黄昏时候,我饥肠辘辘地站在十楼上,看着蓉拎着给我准备的饭食从远处朝我走来,她的身上流光散溢,样子非常活泼,时不时还自言自语的。那时,我觉得生命是美丽的。* S5 w1 }& Q, G: y. r
* X' g: a* y8 F* d0 R$ ?. m一天晚上,电梯关了,我跟蓉刚好散步回来。蓉说她有点累,我便背起了她,拾级而上,我迈着艰难的步伐,一直攀走到十楼。我身上的负重,让我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快乐。不知蓉体会到了这种快乐没有?到了病房,护士问我们到底谁是病人?我说我们都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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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Q- e K2 ]是的,我们都是病人。我们得的是一种叫情感结肠病。. r" g& \& x7 N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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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一个秋高气爽的时候,北京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献血活动。蓉献血了,于是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以及数目可怜的钱币,便赶赴到清城与我相聚。结果是我们又吵了一个月。朋友们都跟我说,算了算了,你吵不过她的。最后我吵着送她上了飞机。蓉说,看你上窜下跳的忙着,是不是我们的故事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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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Y5 ~# T! Q# p一个聪明的女人,是比一个运筹帏幄的男人更可怕的。我至今仍然相信,女人是上帝赐予我们最美好的礼物.女人的泪水与微笑,都是动人的。只要你爱过,便须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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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j+ Y3 n! U; w+ f% ]4 \3 W在北京的日子结束了。蓉送我来到火车站。因为昨天我没赶上回清城的列车,两人又吵了一架。蓉在用早餐时还在一勺子一勺子喂我,迟误了时间。蓉又去替我跑到了一张硬卧。想起来,真该感谢上帝的赐予,它让我们在一起多呆了一天。2 Y: n4 j$ S% w! y; q3 s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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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候,蓉果然送给我一把日本战刀。我抽刀一看,只见锋刃如雪。* Z; W3 { ?0 Y& r6 U
火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 F& [) `! @( Q% s$ F$ e4 o! v: p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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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说,她想要嫁人了。两个月前她出差到北戴河认识了一个富有的人。这刀便是她的先生在那时送的,算是定情之物。我看过她在北戴河的照片,貌美如花。% J2 Q u3 p3 E% y6 D# E! b0 @
* d9 ^0 z! R- Q2 ^- M我笑了。我把刀收好了,上了火车。我倚窗看着蓉,只见她正搂着粗大的大理石柱,泪流满面。她曾经说过她不会哭的。她的泪水让我看到了垂落的过去。那一刻是任何文字都不能形容的。我笑着朝她挥挥手,然后拔出刀来,指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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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蓉便出嫁了。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问我说,她出嫁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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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e/ K; x' ?0 a+ G8 k我说这种假设,一无是处。% }! n; B& z& i5 y( f# w# ?/ G i
z) Y$ p9 x+ V/ z十多年时间就象打了个水飘,所有的故事,都成了真正的故事,但是生命的美丽,愈见短猝,就象是假设的一般,而那些粗糙的记忆,却反而变得硬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