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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i% W: R" t! j& X 第二章 寒露 413 w% h, a; W#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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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一日凌晨,周菊哭别了周莘,在曹溶的搀挽下,上了大花轿。周修流也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接亲队伍,去了嘉兴府秀水县。这次刘家一共是出动了十五只船。娘家同去送亲的除了周修流外,还有周家庄来的他的三个堂兄等。周菊的嫁妆就装了四条船。那一天海上风平浪静,送亲的船队在杭州湾飘泊了三个多时辰,来到海宁县的新仓镇。候在那里的接亲队伍有几十号人,押着几十辆马车。顿时炮仗连天,箫鼓齐鸣,大家吹吹打打地往秀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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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曹家,成亲仪式开始,不免又是大吹大擂的,接下来,就又是一连三天冗长而热闹的酒宴。* I9 Y$ \) v! o* C#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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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在曹家只呆了三天,就不顾周菊和曹溶的一再挽留,离开了秀水。这两天,刘思任的那些话,一直在周修流的脑子里萦绕着,他觉得自己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很多的事理。国事,家事,天下事,时不时地就会涌上心头,逗留于胸怀。在曹家婚宴时,周修流还见到了特意赶来秀水喝喜酒的杭州知府张印立,——他是曹溶的同科进士。聊起天来,他才知道,前两天张印立去了一趟“草衣观”,答谢王修微上次出席昭庆寺的棋会,——这当然只是个借口。他从王修微那里得知,庄白和红歌刚刚去了西洞庭山,祭拜红歌的母亲去了,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回杭城。周修流听了,若有所失,心下不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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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临行时,周菊免不了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姐弟俩依依不舍。周菊流着泪目送他离开了。- v$ M A' M# H2 `+ Z* A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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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心里挂念着红歌,就先去了趟西洞庭山,却扑了个空。庄白跟红歌已经离开了。他心里不怿,考虑了一下,也不打算再去杭州了。他心想,人生际遇,也许本来就是这样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当面不相逢。他和红歌倘若有缘,也不在这朝朝暮暮的。如果无缘,也就强求不得了。自己的前途,还有很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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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取道运河,直接上南京去了。沿途只见秋风落叶,那天气早已经清凉了,习习秋风中,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与旬日前在杭城时的闷热已不一样了。这次重走运河,虽然跟上次只相隔了三个多月,但是在周修流眼下看来,却觉得似乎是过去了很长时间了。而他的胸怀,也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的潇洒,而是有些沉甸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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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京时,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城里又是万家灯火,一派祥和景象。船只从长江拐进了秦淮河。一个时辰后,周修流在板桥下了船,就直奔“明泉茶楼”。人总该有点挂念的。也许,如今的茶楼,就是他在南京的唯一的挂念了。一般到了薄暮之后,清闲的茶客们,大多就会纷纷移身去了酒楼买醉,或是到沿河边上的河房找相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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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茶楼上下已经渐渐清冷下来,只有几个老茶客,还泡在那里消磨时光。店里的几个伙计忙了一天,此时也闲下来了,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打发时光。7 \8 f7 G, f" G'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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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忽然出现在茶楼大厅里的时候,周发正正儿八经地坐在靠窗边的一个座头,双手捧着一张两尺见方的纸,眯着眼凑着壁上昏黄的灯座,砸吧着嘴巴在那里喃喃地读着什么。周修流心里奇怪: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字上用功起来了?!他悄悄来到他的身后,见他阅读的是一张官府的榜文。周发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念叨着:“‘……廪生纳银三百两,增生六百两,附生七百两’,入娘贼,这话儿好像贵了些。唉,我要想弄个出身,得混到哪个年头才能攒足这些钱啊?这不是宰人吗?!”# U/ o: ?* S5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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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突然一把就将榜文扯了过来,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不觉地心头一凉:原来这是一张盖着吏部,礼部与国子监大印的榜文,内容是因为时下国家急需人材,因此诏下改革应试与纳贡例等,如免去府州县童子应试,上户纳银六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就可以得赴院试。另外由南京国子监出头,广纳才士,只要肯出钱捐纳的,马上就可以拿到生员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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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 v, d/ `. ]8 v+ o* M5 T周修流知道,国朝以前也有用捐纳粟米、或者银子等取得入监资格的,这是一种通融的方式,叫“纳粟监生”。国朝的生员都是有定额的,都是吃的官廪。到了后来,名额增多了,因此也叫设食廪者为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增多者称作“增广生员”,简称“增生”。还有一种,是在额外增取,然后附设于诸生之末,叫做“附学生员”,简称“附生”。因此后来但凡初入学的人,都可以称作“附生”。那些廪生中食廪年深者,可充岁贡。但是生员们都必须是在已经取得秀才生员资格之后的。现在居然连府州县的童子应试都取消了,改成纳银,这就等于说,今后廪,增,附的生源大大地扩大了。像这榜文中就是公开在叫卖生员的资格了。这不是将考学制度等同儿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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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气咻咻地问周发说:“奴才,你这榜文是从哪里揭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T) v, E8 R+ d- ~3 K- A7 P
, i7 y7 _( b$ y, e周发没料到周修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茶楼里,就吃了一惊,慌忙站了起来。他嗫嚅着说:“少爷,你回来了?这榜文是方才一个茶客丢下的,我没事拿着看看,发现有趣,就有了些想法。嘿嘿,就怕你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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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 U' V! ?/ d* S周修流盯着他说:“你有什么想法?莫非你也想弄个生员头巾显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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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V$ F- e5 ~: B5 O% w5 j9 I" Y+ u周发笑着指着榜文说:“少爷你看,这榜文上面明码标价,只要纳银三百两就有资格享受廪生的待遇了。不瞒你说,小的还真想弄个头巾戴一戴哩。别人花钱戴的,偏我戴不得?!只是不知道小的要攒体己,这三百两银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凑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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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听了他这话,忍不住“噗哧”一声,不怒反笑,说:“你这奴才,要是连你这样人模狗样的都穿戴了深衣幅巾,那你主子我这面子还往哪儿搁呢?你知道吗?我四岁上开了蒙学,即能背诵程登吉的《幼学故事琼林》,萧良友的《龙文鞭影》,还有《朱子家训》,《增广闲文》等书。后来又读了《书》,《经》六艺等,好不容易才入了学,游泮至今。你这奴才倒是便宜,想得美,三百两银子就想买个方头巾戴了,好不风光。真是岂有此理!”9 V6 z0 H# R3 E y: Q' I$ j; @# b
: ]% D: _ G( b周发被说的低下了头,不过嘴上还是不服气:“这又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是官家的榜文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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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流在茶楼里转了一圈,见窗明几净的,心下里满意,就问他杨七儿上哪儿去了?周发说:“他最近忙得很呢,除了茶楼这边的事,他不是还在锦衣卫挂了个名吗?他每天都要上那里去点个卯的,好不兴头。——所以我说我也想买个廪生……”他想起周修流刚刚说的话,就不敢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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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T/ g1 k7 u: \7 o" ]% M9 Z' }这时,在一边角落的茶座上,一位正在独自默默品茗的中年人,蓦然站了起来。他朝周修流拱拱手,笑着说:“少掌柜的,方才我听了你们两人的谈话了。花钱买生员这事,原也不能怪这位小哥的。你原来不知道眼下市面上的行情,说起来真真是有趣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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