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８９

秦无衣

夏完淳（周修流原型）父子
郑森（成功）
史可法


夏至　89

五月二十一日，烟雨锁大江，遥望江北，一片迷茫。刘思任和朱之瑜周修流，郑森等人候在燕子矶边的“江风酒楼”上，要摆酒为史可法饯行。大家望着江面，都是心思重重，无心观赏楼外的淅淅风雨。

就 在两天前，史可法终于决定赴江北督师。昨天，随他出征的三千军马，以及户部拨给的一应铜甲、铜锅、倭刀、团牌、红衣炮并色绢、白布等军需，还有随军家属 等，已经由左都督、太子太保刘肇基等将领率领，先行渡江，驻扎于浦口。史可法因为要安排一些朝务和家事，因此延至今天才出发过江。

刘思任没有想到，史可法会这么快就被马士英逐出南都，想到一个多月前自己奉着史可法密信渡江到凤阳时，还是怀着几分希望的。没想到一个月来，朝中变故迭起，风云诡谲，终至于史可法与马士英到了摊牌的地步。

前 / y% W/ w8 O: w$ c1 x: s; z5 ^些时候，当朝廷中正为史可法和马士英两位首辅、次辅阁臣，到底谁留守南都，谁去江北督师一事纠缠不清时，本来处于劣势的马士英终于亮出了他的底牌：当初由 史可法牵头，有户部尚书高宏图、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翰林院詹事兼侍读学士姜曰广等以下共十七人，共同署名的一封罗列福王朱由崧“七不 可立”的信。这封信当时就是刘思任星夜驰送到凤阳去的。马士英把信给朱由崧看过了，朱由崧幡然大怒，即时就酝酿着要清算这些曾经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大臣 们。自马士英抖出“七不可立”的密函后，朱由崧渐渐疏远了本来还指望倚重为股肱的内阁首辅史可法，从而渐次完全倒向了马士英一边。“马阁老”渐次挤兑开了 & S# C1 @4 x G. q) E) W( i, C" X: \“史阁部”。

史可法当然看出了时局的尴尬，为了避免朝中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他三天前只好主动提出北上督师。而马士英也代替了史可法，开始主持内阁的事务，一时权倾当朝。

今天，刘思任特意约了朱之瑜，周修流，郑森等人，久候在这长江边上，为史可法送别。未牌初刻，雨势稍歇，史可法在他的亲信副将史德威和侯方域的陪同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江风酒楼”。他们三人一身道袍淡装，脸色凝重，行色匆匆，身边只带了几个精壮的亲兵。

刘思任笑着迎上去说：“宪公，你此去北边不易，你是大司马，你们也该好好准备一下，有点气势才是。就让钦天监选个吉日，再由皇上率朝臣们送出城外，隆重誓师仪式之后，再行北征。”

史 可法笑笑说：“今天不正是吉日吗？目下江南这边兵员吃紧，而江北却是重兵云集，因此我只带了三千兵马过江，另外还有一些随侍和亲兵，家事方面也没什么好准 $ f% ^8 _6 h/ d- l' Y8 H6 [0 k6 t9 N备的，要紧的是户部已经把一应甲仗都运发到位了。我这么仓促出行，无非是想早些时日到达扬州，也算是多了一分准备。好在当年我跟随督师卢象升的时候，也打 过几次恶战的，沙场上的事，还不是太生份。左都督刘肇基他们已经在昨日渡江到了浦口。”他指着侯方域和史德威：“有他们一文一武两人在我身边，我也可以省 点心了。德威为人刚烈，我待他就像是亲子一样。朝宗善于周旋，因乍然赴任，军务必定繁忙，因此我想先带他到扬州一段时间，帮我处理一些文书。”他拍拍侯方 " S3 s6 h3 y L8 o- Z, C域的手：“只是委屈了李香君了。”

刘思任和朱之瑜等人听了，心下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周修流，想到几天前还跟侯方域谈论到史可法的去留之 ; b, C9 s9 X. g; I6 s% c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北上了。侯方域却笑着说：“我这跟宪公去淮扬，其实也有私心的。大家知道几年前我们复社讨伐阮大铖的《留都防乱公揭》事件的。如今宪 公一走，马士英当权指日可待，而阮胡子东山再起也只是早晚的事了。老阮肯定放不过我们这些人的，陈定生跟冒辟疆都回家去了，因此我也想跟着史阁部顺便到江 北避避风头，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刘思任叫下人去拿两壶好酒出来，他先筛了两碗，一碗捧与史可法，一碗自己端了：“宪公，你走之后，南京这边的事，我们会见机行事的。”

史 可法脸色凝重地说：“畏行，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你我都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是有规矩的。千万不可意气行事！你在南都，最 , Q( v+ [& l- y, K+ B2 A重要的是要注意江防！江防兵务上的事，可多与总兵黄蜚，黄斌卿，方国安，郑鸿逵等人联络。”他又转对一边的朱之瑜说：“鲁屿，你真该出山了。前些时方国安 进言保荐你出世，你为什么又拒绝了呢？”

朱之瑜笑笑说：“如今朝中的这潭浑水，我可不想趟进去。”

史可法叹了口气：“其实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鲁屿何必顾虑多多。”他强颜一笑：“好了，不说这些话了，再怎么说，江北局面还没到那么悲观的地步，‘多少新亭挥泪客，不梦中原块土’，我们还不至于学那周伯仁等人新亭对泣。”就跟刘思任碰了碗，一饮而尽。

朱之瑜也陪了一碗，笑着说：“宪公自然是当今王导了！”

郑森倒了两碗酒，先递了一碗给史可法：“阁部大人，近来我在国子监读书，只觉得情绪躁动，坐立不安。国难当头，我郑森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我想，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绝不会是皓首穷经的读书人！”

史可法笑着说：“郑公子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这酒我喝。”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郑森叹了口气说：“阁部大人这次北上督师，虽说早已经是意料中的事，不过总还是有些难舍。公在国在，公失国失。前几天，我们国子监以长洲生员卢泾材卢渭生为首的一班太学生，在上奏朝廷的合疏中，所陈述的一番恳留宪公的话，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宪公想必也已经看到了？”

史可法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生员们爱国热情可嘉，只是对本督的措辞是过誉了。”

朱之瑜说：“大木，这是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郑 / |% l/ x, M1 N/ L, y. w# E森说：“卢泾材等人的原话是这样的，秋岳听好了：‘伏见陛下初临监国，首擢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授东阁大学士，仍管部务，群心踊跃，万姓欢呼，咸颂陛下知 " J1 q0 N" Y4 @4 l3 T/ ~人善任，远追尧舜圣哲之明；用人求旧，近鉴元老壮猷之绩。既畀之以调元赞化之职，仍责之以诘戎奋武之能，此真圣明大度，神武嘿成之事也。诚以枢臣史可法冰 心铁骨，浩气清思，仰望系南北之障，固其练事之所至，亦其积威之所成’。这些话，句句是实。对吧，宪公？”

史可法把玩着酒碗，脸上虽然还在笑着，但是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政事上的微妙，只有当事者才能体味的到的。

郑 9 u# }' X. M+ a0 d森给自己添了一碗酒，又是一饮而尽，继续仰天高诵道：“‘今陛下奠安南服，则情形敏练之熟，无逾可法；鼓锐北征，则庙堂筹划之能，无通可法；诸将之所素 , y6 J9 i( _+ P+ S服，逆贼之所素畏，亦无逾可法。虽淮扬为南都门户，毕竟朝廷是天下本根，若可法在朝，则出师命将，直可取燕云而复帝都；固本安民，奚但保江南而全半壁？盖 9 B B6 }* b) A$ O; G以淮扬虽急，宜别命一督臣，使可法从中调度，则兵饷有着着应手之模；万一可法自行，则虽身任督师，而中枢已更成局，则战守有事事纷更之 渐。虽后起必有善图，而前功不无少变，机会一失，则局面尽移。此江南士民所以奔走号呼，不能不向圣明哀吁者也’。”

郑森说完，满脸通红，气愤填膺。史可法愣了一下，也把面前的酒干了。他在想：此人气势夺人，将来必成大器！

侯方域笑着说：“大木，你这像是易水送别啊！”

郑森笑笑说：“诸君之行色，只怕相比荆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 4 N! b7 A6 h( n修流倒了六碗酒。他端起第一碗酒，先敬史可法。他想起自己和浈娘刚到南京时，在“望春楼”初次与史可法畅谈时的情景，如今浈娘已经离开了他，而史可法也要 5 J7 j+ C" ~9 ]( r$ X北上了，他心下显得十分的凄恻。他先把自己那碗酒喝干了，轻笑着说：“宪公，此去你好自为之。过些时我想开个茶楼，到时你一定回来喝茶。另外，今天我还想 借你的墨宝，为我的茶楼生色。”

史可法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你以为我真喜欢喝茶呀？我这辈子呀，就喜欢喝两杯酒。”于是他让小二取来笔墨纸，想了想，挥毫题下“思茶”两字。

大 家看了，心头都很不是滋味，一片阴云。他们知道，这两字中的“思”字的意义，又岂是茶而已！连史可法自己也瞧的出来，他此去是凶多吉少的。这不单是他个人 6 H1 d4 |( ?+ D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关乎社稷安危。社稷的重任虽说不能寄托于一人身上，但是，它的中兴与否，又的确只能是英武之人才能做到的。史可法明显的已经看到了时运 5 i+ I! K S* N3 ?* v) [9 O不在自己这一边，一个人善于做什么大事，是有定份的。而一个臣子，他即便有再真挚的忠心，倘若没有气运、人和与才能，光有天时和地利，又能怎么样去报国 3 K& p1 H& m9 M呢？！因此，他此去身后的江南，便更加让他留恋了！

周修流端起第二碗酒，双手捧与侯方域。在原先的“复社四公子”中，方密之自从京师陷落 $ W4 _6 t; z r8 a8 _之后，至今下落不明；陈定生因为儿子的闹婚的事回了宜兴；冒辟疆为了给驻守江北的军镇筹粮，几天前回了如皋。眼下侯方域也要走了，而侯方域这一离开南 : t& [5 L h1 y1 `3 N京，“四公子”差不多就散了。周修流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侯方域时，还曾当着史可法的面对他颇有微词，此时心里未免歉疚。他说了声“保重”，一仰脖就干了 酒。侯方域也干了。

侯方域谢过了，笑着对周修流说：“对了，周公子，你说要开茶楼，到时候别忘了请柳麻子来凑热闹了。柳麻子和我是至交。他跟唱曲的王月生，可是南京城里的两大绝活。”

周修流笑着说：“我一定会请他的，以后我还想在茶楼里给他设个专座呢。我听说他说一回书要一两银子，我给他二两。”

周修流把第三碗酒端与史德威。那史德威一直按着腰上的剑，行动不离史可法左右。他年约二十出头，古铜脸色，长相英武，神情冷峻。周修流打量了一下他端起酒碗的双手，只见筋脉鼓凸，骨节如铁，心下里暗暗赞许：这双手看上去至少能开得三石弓，当得住七、八百斤气力。

周修流也端起酒，笑着对史德威说：“史将军龙形虎威，身手不凡。小生恨不能与将军一起驰骋疆场，杀敌破虏。”

史德威说：“史大人常说：君子豹变。公子来日说不定就是难得的将才。”两人笑着干了酒。

史 $ O( M; O% G1 A9 ]可法来到窗口处，对着烟雨中的江面默立了一会，最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就带着侯方域和史德威离开了酒楼。刘思任几个人一直送他们上了大船。将要起行时，史 ( o5 }0 d; ~ {0 i' G# _可法忽然又招手让刘思任过去。他笑着跟刘思任说：“畏行，我一家老小都留在南京，你有空多去我府上看看他们。尤其是我老母亲太夫人，她年事已高，我又无子 嗣，不能尽孝，委实放心不下。”

刘思任点点头。他知道史可法是个孝子，又是自幼贫寒，与母亲相依为命。史可法低沉地说：“还有，倘若有一天我不能活着回来了，你就把我葬在孝陵边上的梅花岭上。那里风景很好，清幽静谧，是个安眠的地方。”

说着，他伸出手，跟刘思任紧紧地握了一下。刘思任觉得他的手心，就像一块冰铁似的。他想：除非时运逆转，不然的话，他们这一分手，很有可能就是死别了！他的眼睛登时模糊了。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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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gotobe

我在马路边，看到一分钱，刚要弯腰捡，原来是口痰，我靠他个妈，谁吐这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