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８２

秦无衣

<span style="font-style: italic; color: Blue;">明．山阴．陈老莲书法</span><br><font style="color: Lime;" size="4"> <br style="font-weight: bold; font-style: italic;"><span style="font-weight: bold; font-style: italic;">夏至 82　</span></font><br><br>第二天一大早，刘宗周沐浴更衣之后，用过简易的茶点，就坐了昨天刘思任刚刚给他安排的四抬官轿，匆匆上朝去了。曹溶和周修流两人因昨晚上喝的多了，起床时还是头晕脑胀的，于是就想上街去吃点清淡的早点。<br><br>两人来到板桥附近，找了一个早点小摊子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花，一盘煮干丝，两碗鸭血粉丝。曹溶一边吃着一边说：“这时候如果有一壶热茶就好了。这些小吃就这么将就着吃，有点生吞活剥了。”<br><br>周修流笑着说：“所以我说，咱们要是在这一带开个茶楼，兼卖各种点心，既风雅，又方便人家，肯定会生意兴隆的，你说何乐而不为呢？”<br><br>曹溶听了，只好笑了笑，心想这位未来的小舅子的主意，也不知道是当真的还是信口说说的。在他的心目中，开茶馆酒肆什么的，那是引车卖浆，下三滥的货色干的，而像周修流这样的缙绅子弟，本是绝对不屑于去做这种“风雅”的生意的。<br><br>两
人用过了简易的早餐，就商量着要上哪儿去打发一天的时光？曹溶突然间发现，自己在远离官场，清静下来之后，竟然变得无所事事了，成了让自己都觉得头痛的闲
人。周修流想起来说：“对了，你记得昨天我们和田川先生别过之后，他说他要去找他的外甥郑森的事吗？你知道，郑森正是我的结拜兄弟，他如今正住在前面不远
$ B5 ]+ L# s+ t- T6 n  l6 s处的河房上。咱们何不就上他们那里去坐一坐？顺便浏览秦淮河清早的风光？”<br><br>曹溶笑着说：“如此也好。那个日本名伎代男小姐的琵琶弹的有点意思。我在杭州时就欣赏过她的技艺，端的出色。听说在日本，这些名伎备受欢迎，很有面子的。”<br><br>周修流说：“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是郑大木的胞弟七左卫门未过门的妻子呢。前些日子她跟董小宛和李香君就在这一带河房切磋音律，技艺肯定又有精进。只是今天董小宛要跟着冒辟疆回如皋了，她又少了一个知音了。”<br><br>曹溶说：“这秦淮河畔，精通音律者，数不胜数，知音又岂止一、两个人而已？！”<br><br>周修流笑着说：“曹兄倒是性情中人。”<br><br>曹溶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是他的姐姐周菊的未婚夫了，在小舅子面前说这番话，总有些不讨好的。于是不觉脸上一热，不再吭声了。<br><br>两
人寻到郑森的住处。那套河房原是一个徽州来的做生意人家的府邸，后来徽商回去了，就典给了当地一户开解库的大商家，那商家又转租给了郑森。府第临河而建，
飞檐碧瓦，院墙森严，十分的宽敞。不过曹溶发现，郑森选择的这个河房虽然宽敞，但是却有些曲径通幽的样子，要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巷子，才能通达这里。<br><br>郑家的门口处，站着两个精壮的带刀家人，很有气派。两人走上前去，一个家人问他们说要找谁？周修流说：“我是你们家郑公子的结拜兄弟，姓周，我想拜会他。”<br><br>另外一个家人认得他，笑着说：“原来是周公子，你老人家好些天没来了。”就进去通报了。<br><br>曹溶问那另一个家人，东瀛来的田川先生可在府上？家人说：“哪个田川先生？我们没见过。我们家公子每天都在潜心读书，闲来练练身手，很少与杂七杂八的闲人交往的。”<br><br>曹
溶和周修流对望了一眼，对这家人的话都有些不太受用。周修流听说郑森每天都在家里闭门苦读，准备考选国子监，心里说了声“惭愧”。曹溶料想，大约是昨晚上
" F' c! w: R4 `& Q0 v1 }2 e代男陪着田川逛了夫子庙、秦淮河，贪图热闹，玩的太晚了，田川又喝多了酒，就没有再到郑森住所来了。周修流却又说道：“这田川先生就是郑公子的舅舅，昨天
$ k3 i8 m) u( o刚刚到的。”<br><br>家人似乎明白过来了：“你们说的原来是我们郑家的亲家阿舅啊？他昨晚上来的晚了，估计还没有起床吧。”<br><br>这时
进去报信的家人出来了，他笑着对他们两人说，郑森让他们直接到后院里去，他正在那里的马棚里洗马。周修流心里狐疑：难道郑森在这河房的院子里，还养了马
匹？这跟秦淮河畔细柳轻烟，莺歌燕啭的情调，不是格格不入了吗？！两人来到了后院，果然看到郑森正傍着一匹高头大白马，拿着一支硬毛刷子，在那里细细地涮
5 B. X9 U. E% C2 h5 L. d洗着马身子，那马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白雪似的，膘肥腿细，神气十足。旁边还系着几匹骏马，正在吃草。周修流见了，想到方才家人说的郑森每天都在潜心苦读的
- p1 o! H; {) T, \3 G. z# t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br><br>郑森看到两人进来，笑了一下，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活，拿着张抹布擦着手走过来说：“子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br><br>周修流告诉他，自己是昨天傍晚时到南京的。郑森说：“你怎么没先来看看我？”<br><br>周修流就把遇到田川，以及去拜访钱谦益的事说了，郑森有些意外：“啊呀，原来你已经见过我阿舅？总是他老人家旅途劳顿了，昨晚很晚了才扶醉到这里来找我，又聊了一会家常，因此睡得晚了。我就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天代男正好可以照料他。”<br><br>周
修流把曹溶跟郑森介绍过了，郑森听说曹溶和周菊订亲的事，不免祝贺了几句。他对周修流说：“今天我想去南门外的牛首山跑马田猎，原先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9 }2 H2 w8 }% s4 x  e正愁缺个伴呢。这下子总算有伴了。子渐，你说你当初在京师的神枢营玩过的，我知道，在那里当差的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铁骑兵啊。我正想见识一下你的骑射技艺
6 O6 X9 o! l9 u" p6 g+ g% d呢。这下子有个说头了！”<br><br>他指着一边的几匹马说：“兄弟，这些马你自己随便挑一匹看着顺眼的吧，过会儿咱们一起上路。虽然说牛首山田猎的最好时节是在春天，如今春光已经过去，不过，这时候山上定然还有一些野味的。”<br><br>他又笑着对曹溶说：“曹兄也去挑一匹马玩玩？”<br><br>曹
) I' x# K  O. M$ p溶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哪敢玩起烈马？就背着手在一边看着。周修流走上前去，先绕着那几匹马走了一圈，然后拍拍摸摸了一通。他小时候在京
8 Y" q# P0 i: ]8 C' J  N% W师，从七岁开始，他父亲就时常送他到“神机营”里学骑射，玩过烈马，因此对马匹并不陌生。最后，他在一匹黑马前站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通，然后用劲拍了一
6 ~  j6 |! p& P+ \下那马的腿腱。那黑马登时“咴”地一声鸣叫，一下子人立而起。它的前身落下来时，双蹄在青石板上敲出了两声脆响，如金铁戞响。<br><br>周修流笑着对郑森说：“大哥，我就要这匹黑马了。”说着，他像猿猴一样跃上马背，拍马在院子里遛了一圈，觉得十分的趁心。他问郑森说：“大哥，这些骏马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南京城里可不多见啊。”<br><br>郑
6 n) Z: Z" x2 H" w% j* m森笑着说：“兄弟有所不知，我们郑家虽说是从海上谋生起家的，但是我本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烈马的热爱。我小时候在九州时，我娘就请了高手教我学骑马。你
看，这些马都是我来到南京后，请我鸿逵四叔，从塞外花重金购得，然后再从海路辗转运到南京来的，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子渐，你的眼光不错，这匹黑
马，前些天曾经把我的管家郑爽从背上颠了下来，摔得这半个月下来起不了身。既然你相中了，它就归你了。”<br><br>他拍了拍他的那匹高头白马：“我的这匹白马，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飞雪’。你也给你的黑马取个名儿吧。”<br><br>周修流想了一下说：“就叫‘乌龙’吧。福州有条乌龙江，我想借点灵气。”<br><br>郑
森连声笑着说好：“听起来比项王的乌骓还要响亮呢。”这时，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曹溶，笑着说：“曹兄，‘将军魏武之子孙’，你们曹家人居然不会玩马，实
在有点出人意外。老杜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写的‘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气魄多么生动。只是可惜了曹兄是一介饱学书生，不能学魏武扬鞭。
”<br><br>曹溶笑着说：“我不会骑马，不过，我的家里倒是收藏有一幅曹霸的真迹《鸣骥图》，那可是比什么骏马都要名贵的。”<br><br>郑森“哦”了一声，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他还是笑着说：“什么时候我一定要到去府上拜赏一下。不知曹兄何方人氏？”<br><br>曹溶说：“浙江嘉兴府秀水。”<br><br>郑
2 _$ g/ G6 g; w森点点头。他叫下人去取两张弓来。下人不久就抱了两张沉甸甸的大弓来了，郑森让周修流先挑了一张。周修流拿起一张大弓一看，只见那弓长约莫四尺，装饰着铜
: K2 O- m' k, J2 C" M* i箍，玉角。他将弓挺起，拽拉了一下弦，觉得十分强硬，约有三石，尚算趁手。郑森见他一下子就拽开了弓弦，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知道是个会家子。于是也拿起手
里的弓，“嘎”地一下拽满了。周修流看了，也是大声叫彩。郑森缓了弦，脸不红，心不跳。周修流笑着跟郑森说：“我家里藏有一张硬弓，是一个战死的满洲正红
/ ~' J" i* r* k) d: B: O旗固山额真用过的。后来你的老乡洪承畴把它送给了我爹爹，用以明志。没想到，这老洪前年却投降了满洲人。”<br><br>郑森说：“我们南安至今还有许多人以为洪承畴战死了，而不是投降了满洲人呢。”<br><br>两人各自把弓背在身上。而曹溶此时还记挂着代男身边的那部宋刻珍本《两汉书》，于是问郑森说：“请问代男小姐最近常来府上走动吗？”<br><br>郑
" ~& P' ]9 a  c, z4 C, K森不明就里，他看着曹溶清雅俊朗的模样，以为他是个贪爱风流的人物，对代男另有所图，就有些不悦地说：“原来曹兄也认得代男啊？她是我弟弟七左卫门未过门
的媳妇。她现在跟李香君她们住在一起，切磋音乐，平时不常到我这里来的。就昨天晚上送我阿舅来过一下。说是她今天一早要跟朱先生一起去桃叶渡，送董小宛和
9 Z$ a+ g( A/ V" Z) f冒辟疆回如皋故里去。”<br><br>曹溶见他神态不豫，知道是会错意了。他也不辩解，只笑着说：“我跟代男小姐是在杭州时会过面的。”他跟周修流说：“子渐，你就跟郑公子玩去吧。我想自己在河边四处走走，过会再来请田川先生一起出去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