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４０

无墨

小满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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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曰广这话一出，大厅上下沉默了好一阵子。韩赞周坐在位子上，仰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 ~$ C' s' Y. x/ R0 `+ {; o7 V钱谦益捋着胡子，微微点头。他这一点头，东林党人众一下子开始活络起来。接下来，高弘图，吕大器，张慎言，还有几社的陈子龙，复社的吴应箕等人也随声附和，气氛一时相当热烈。

- `# I5 B- Y% T- v  R0 |+ |+ l钱谦益笑着对史可法说：“宪之，你看，立潞王可是众望所归啊。你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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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U$ q1 a6 r( B/ C史可法看了一眼韩赞周，说：“其实，我的初衷也是倾向于迎立潞王的。不过后来我又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应该慎重为是。福王自幼受尽老福王的恩宠，在生活上过于骄奢，这是事实。但是，在几个人选中，按伦序而论，却是非他莫属的。当年神宗皇帝立储之争，诸君想必应该记忆犹新吧？！我想，春秋时齐桓公之所以能够称霸，纲举目张，是因为有了管仲的辅佐，后来桓公宠幸易牙和开方，就导致了天下大乱。因此，新君贤能固然重要，但是辅臣的贤能却更为重要。现在倘若我们这些为臣子的，能够尽心尽力辅佐新君，开导他，让他兴尧舜之道，广开谏听，那么又何愁他祸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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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听了史可法的这些话，心里暗暗赞许。他知道史可法的用意是，在这危亡之秋，他们只要拥立落魄之中的福王登上皇位，让他享尽人间富贵，心满意足，然后，在这样一个同“察察为明”、“事必躬亲”的崇祯帝执政风格截然不同的庸碌皇帝临朝下，朝廷的大权必然会落在他们这些颇为自信的大臣们手里。到时候，大局说不定更加好操纵，避免了皇帝的过多的掣肘。这种瞒天过海的路数，当然也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也是借鉴了崇祯帝的经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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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刘思任也明白，史可法的这番良苦用心，在偏见多多的东林党和复社这一班人眼里，肯定是要受到抵牾的。钱谦益他们心里也清楚，潞王朱常淓未必就会是个真正的贤君，他们中谁都没有跟他接触过。但是问题是，只要他们能够把朱常淓推上储君的位置，那么做为有功之臣，他们也就可以把朝政牢牢地掌控在东林党人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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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M0 t3 j7 F: }1 r: r9 }然而，韩赞周，马士英，以及拥有重兵的淮北诸镇等，会轻易地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吗？！

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撒扇，端起苦茶喝了一口。他忽然觉得，茶的涩味在这初夏中喝起来，反而有些更为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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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Q# l0 p* _0 `这时韩赞周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望着史可法。

# i( Z" ]7 {- h3 \' X& ]史可法见众人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反观潞王，他为人虽然厚重实诚，然而却缺乏大局当前的应有果敢。当初闯贼进攻怀庆府时，他不战就弃城而逃。我听说他还留着七寸长的指甲，用竹筒套着。这是养尊处优啊！另外，我们也要尊重江北诸君的意见，他们眼下毕竟是我们这半壁江山的屏障。从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呈递来看，淮安巡抚路振飞，镇守四镇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等总兵，都偏向于拥立福王。”

姜曰广大声说：“这么说，宪之是倾向于拥立福王了？”

史可法说：“我也没有最后决定呢，这不是大家正在闲谈吗？我看如果有必要的话，最好再跟马瑶草和江北诸镇他们通个气，免得闹出误会，引起内讧。毕竟福王和潞王眼下都在淮安，不在南京。”

8 }: u# d) e: x1 F/ [) V韩赞周笑着说：“按说呢，此时咱家是不能插嘴的。不过史大人的这番话，听起来却很有些道理。拥立国君的人品固然重要，不过也要考虑到各方面的态度，以大局为重，以免酿成内乱。”他对钱谦益说：“你说呢，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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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 Z+ e* b这无疑是将了钱谦益一军。钱谦益笑着说：“天气热了，喝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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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用极浓的南方口音，高声说道：“诸位大人，难道除了福王和潞王之外，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宗室人选了吗？倘若大家担心拥立福王和潞王的事会引起内讧，那么为何不考虑第三个人选来折冲一下呢？！如今国难当头，社稷为重，不是考虑个人利益得失的时候。所谓天子，必须能在危难之中撑起一片天地，方能南面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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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2 ?) P* r6 A众人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说话的却是站在钱谦益身边的那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大家刚才因为一心都在关注着迎立储君，因此都没人注意到他。没想到此时他却一下子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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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0 Y5 e1 Y. U) G钱谦益先是一愣，接着就笑着向众人介绍说：“列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这位年轻人，是我刚刚接纳不久的学生郑森，我给他取了个表字，叫大木。他是福建泉州府南安县来的生员，想考入国子监就学。他才艺出众，诗歌声调清越，不染俗气。少年得此，诚天下也。”

钱谦益看到众人有些惘然，就又笑着说：“诸君听说过郑芝龙这个名字吧？大木就是福建总兵官，都督同知郑芝龙的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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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哦”了一声。郑芝龙名震东南沿海，为一方枭雄。大家顿时都对这位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 }- m. R2 H4 k, d$ H刘思任听说这年轻人就是跟浈娘结过娃娃亲的郑森，有些意外，心想：原来他便是郑森！不觉又多看了他两眼，见他相貌不俗，又居然敢在这衮衮诸公面前口出异议，看来不是个等闲人物，心里对他就有了几分好感。他不知道，浈娘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郑森出身于海盗世家，一定长相粗俗，却不知道他父亲郑芝龙年轻时就是个美男子，他的日本母亲看上他，多半就是被郑芝龙的长相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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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森这几句话，有点像是冲着史可法方才的一番言论来的意思，同时也拨乱了钱谦益等人未端上台面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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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W6 m$ @8 n然而史可法听了之后，却不以为意，反正他知道今天的茶会，不是朝议，因此还不能形成决策。他笑着说：“这位郑公子出口不凡，只是不知道你属意于哪位藩王？”

$ a4 {9 K4 ~* R* O; ~' R( R1 b6 ?郑森说：“我只知道国家危难之际，当精忠报国，自幼我母亲就是这样教诲我的。至于谁是国君的最合适人选，小生无知，还请诸位前辈大人定夺才是，小的不敢谮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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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虽然觉得他的话来的太唐突，不过细细想想，似乎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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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2 V: q+ t7 K' z9 Z刘思任以前想象中的郑森，一直是个不太好的纨绔子弟的形象，此时听了他干脆利落的这几句话，不觉对他刮目相看了。

众人在经过一番冗长费劲，唇干舌燥的计议之后，仍然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最后只好达成了一项非正式的协议：先由兵部尚书史可法和詹事姜曰广两人，折衷拟出一个让在座的各方相对都能接受下来的临时方案，就是由各部院授权留都南京礼部，几天后准备车舆和一应法物等，前往广西迎接神宗皇帝的第七子桂王朱常瀛到南京来监国，并将此方案通融江北诸镇，获取他们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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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赞周笑着说：“等到桂王车舆到达南京的时候，咱家再请诸位大人到敝府上品茶。希望诸公千万不要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