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３７

无墨

小满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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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刘思任就离了双玉的“雪砚斋”，出门往“来福客栈”找周修流他们去了。没想到到了客栈后却扑了个空，老板告诉他，周修流一早就跟浈娘上玄武湖游玩去了。
4 @" ^0 q/ g4 f刘思任笑了笑，心想周修流少年情怀倒也罢了，没想到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年了的浈娘，也还是这般小孩脾性。看来这几天自己不在，周修流跟浈娘的关系似乎更加黏乎了，这倒让他的心里多了一层的挂虑。他想，有空的时候，得跟周修流说一说红歌的事，如果天缘凑巧，他们说不定真是一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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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X/ U! g5 ^( R0 n/ N4 V他对浈娘经历的了解并不是很完整，除了知道她是兵部尚书熊文灿的女儿，还有她跟闽南南安郑家有过联姻之外，他对她的过去毫无把握，尽管在跟她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她是个心眼不坏的女子。因此即便浈娘之前没有跟郑家有过婚约，他也不想让周修流卷入一段跟浈娘的更为密切的关系。尤其是在周修涵殉难之后，修流事实上已经成了周家的支柱了，任何的闪失，都将给周家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毕竟周修流平时除了读书、习武之外，还没有过太多的让人放心的人生历练。倘若浈娘的真实形象，并不是像她现在所表现出的那种狂野中带着天真的那样，那么他就很难给周莘、还有他的岳父周献、姨娘方氏一个交代了。

* k2 t: I9 w3 X; p5 a这种事，他本来不太好直接明了地去挑明的，但是谁知道周修流跟浈娘两人会走多远呢！那毕竟是男女情爱的事，真正绞在了一起，就谁也拆解不开了。这一点他很清楚。

% n" X" z" A% G8 X; v# D他想，眼下最急切的事，就是找到来南京考贡的郑森，让他跟浈娘的婚姻有个实话。不然的话，浈娘的事情，就可能成为他的一个心病。那天他在武昌城外要救浈娘，纯粹是出于他心地的本能，没想到后来浈娘又改了主意了。

他估摸着，郑森既是到南京来入考国子监的，因此要找到郑森，就只能到南京国子监的所在地四牌楼一带去打听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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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在路边拦了一辆马车，让车夫驾着他到“鸡鸣寺”对面四牌楼的国子监去。那车夫身材瘦小，半弓着腰，戴着一顶宽檐竹笠，笠沿低压着，只能看见一个浑圆的下巴。这车夫好像是早就等在“来福客栈”的对面了，一见到出来，就把车赶了过来。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笑着问刘思任说：“先生是个‘举监’还是‘贡监’？”

) h; X; z3 g) c$ U4 s刘思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原来这个车夫是把自己当作要考国子监学的贡生了。他笑着反问说：“你看我像是‘举监’呢，还是‘贡监’？”

- S+ R* A9 {. d$ f, O车夫头也不回：“我看先生浑身上下没有半丝的酸腐之气，因此你一定不会是个监生。我猜你是个散淡无羁的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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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看来这些年在生意场上翻滚跌爬，倒是将自己身上的书呆子气给涤荡干净了。他笑着说：“你怎么能确定我是个商贾呢？”

+ f+ p. `7 F3 @6 e车夫说：“像我们这类吃脚力饭的，哪天不琢磨上十几、二十个人？”

刘思任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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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了国子监门口，刘思任多给了车夫几文赏钱。车夫把马车远远地赶到一边候着，依旧压低着笠檐，也不离开。刘思任先到门房打听了一下入监的生员情况，门房告诉他，今年各地推荐上来的生员，因为京师朝廷的变故，都还没有注册，有的生员住在国子监附近的号房里，但是大多数有钱人家的子弟，都在外面包租了房子，等待有司的开监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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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U9 L4 g) g刘思任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想，像郑森这样有钱的纨绔子弟，是一定不会住在狭窄拥挤的号房里的。看来要在诺大的南京城里找到他，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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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 G/ ]/ `' a2 k1 ]! x% G忽然他心里一笑，想着：可能是这些日子自己有些糊涂了，但凡天下有情之事倘能美满，又岂是自己所能撮合的？！到时候要是浈娘跟郑森两人互相都不对调，那么自己又该算是什么角色呢？！自己最近老是喜欢为人作冰作伐，俨然半个月老了。

4 r) V. }% j& p2 R& h想到这些，他觉得还是回到“来福客栈”去，等浈娘回来了，再问问她的真实想法。

他刚走出几步，方才那辆马车又来到了他的面前。车夫抬了抬竹笠，笑着说：“我一直在等着先生呢。先生看起来似乎有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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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伸手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哈哈笑着上了他的马车。他没想到这个车夫倒是有些意思，居然都知道他有心思了。他留心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车夫，忽然间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古怪。这车夫肩窄腰细，坐着的臀部浑圆宽阔，就像个身材精致的女人似的。他再想了想从第一眼见到这车夫时的印象，又觉得车夫隐约的眉目有点熟悉。

0 N# b, Q" F3 i* Z$ p于是他忍不住问说：“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想拉我上哪儿去？！”

8 g/ G; U2 N8 B车夫忽然拉住了缰绳，回过头来，摘下竹笠，冲他笑了笑说：“畏行先生，我这个车夫没有委屈了你的大驾吧？牧斋知道你已经来到南京了，怕请不到你，因此我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套你。好玩吧？！其实昨天我就去过凤凰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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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v6 s% ~( M* ~, e9 U+ n刘思任望着车夫的脸，呆了一会，说了声“惭愧”。这车夫既然去过凤凰台，那么自己昨晚在双玉的“雪砚斋”眠宿，她说不定也知晓了。他笑着：“柳先生，你这可折煞我了！以前我只听说你好男人装，扮过风流公子，与江南一班大老爷们吟诗酬唱，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装扮起车夫来了。这是刘某这辈子坐过的最难以忘怀的马车！”

# w3 q) |" I) \4 X: d( h  }1 r4 ]那个车夫重新戴上竹笠，笑着说：“畏行先生可能不知，前年我跟牧斋一起到金陵来的时候，你猜我扮演的是哪个人？”

刘思任听了不觉笑了起来。钱谦益四年前娶了才女柳如是，后来他携柳如是从常熟虞山老家来到南京，并在前湖建了一座别业“牧园”，与柳如是一起读书唱和，时常门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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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刘思任已经知道这个“车夫”是谁了。他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说：“柳先生扮谁像谁，不过刘某却猜不到你当时扮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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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y( R* h; a这个车夫正是钱谦益的如夫人兼文友柳如是。她笑着说：“我扮演的是昭君出塞。这个故事，畏行应该不会陌生吧？只可惜当时满街百姓，都以为我是个疯子，一路遭人嘲笑奚落。只有牧斋还把我当回事，说是我的扮相，于情于景，都可圈可点。前些天我又过了一回戏瘾，不过这次扮演的却是正末。你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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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6 \  O# h0 f6 [刘思任微笑着，听她说下去。柳如是说：“这回我扮的是宋朝末年康王白衣孝服，泥马渡江的故事。”

刘思任想象着一个绝世美人，白衣孝服，——那自然是为了吊唁崇祯皇帝了，扮演着宋代亡命九皇子赵构落魄的样子，在大街上又走又唱的，心里不觉有些酸楚，想笑却又笑不起来了。他问说：“柳先生现在想带我上何处去？”

车夫说：“上我们在孝陵卫边上‘前湖’周旁的别业‘牧园’去呀。今天牧斋请了一些当朝的政要和士林友人在那里品茶聚会闲聊，——可惜你爹爹刘宗周大人不在南京。前天牧斋叫下人去你的‘明泉茶庄’去买茶，听说你这两天要到南京来，因此就想请你这个‘茶博士’一起过去坐坐。这不，我就亲自赶车接你来了。”

刘思任“哦”了一声，笑着说：“柳先生，这下我的面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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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钱谦益早些年在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任上时，曾先后被内阁首辅温体仁和周延儒弹压。遭罢官回常熟虞山老家后，修建了“耦耕堂”，“拂山水房”等楼院，潜心收藏书画。表面上似乎不再过问政治，藏头缩尾，十分低调，其实骨子里还是在等待着时机，东山再起。不过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前两年来到南京，构筑“牧园”，结纳名流政要，显然是想重振雄风了。

他望着眼前这位曾经倾倒无数江南士子的才女柳如是柔弱袅娜的背影，想着她的种种做派和传言，情不自禁地感慨：其实，真正能够硬撑到底的，还是看似娇弱的那些女人啊。今天柳如是忽然间心血来潮，假扮成车夫来接他，一定不只是让他去做个“茶博士”吧？！

于是他故意笑着问说：“我听说，牧斋近年来一直在搜寻一部当年王世贞收藏的宋刻本《两汉书》？今天他大张旗鼓地请了这么多人到‘牧园’去，莫非是这部书有了眉目了？”

6 A! `( e9 M9 ~: i3 t. a$ A# B柳如是回头笑着说：“牧斋虽然嗜书如命，不过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恐怕他也没有这份闲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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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久后就来到了前湖附近的“牧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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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的这个幽雅的别业，座落于一片树林之中。它原是从一个破落的公爵子弟手里套购过来的，占地约有数十亩。购置这处房产，以及构筑的布局设计等，大多是出于柳如是的主意。

说起来还在几年前，在钱谦益还一心一意地在虞山老家，苦心经营他为柳如是建造的耦耕堂和拂山水房的时候，柳如是就让他在南京一带留意一下清幽的房产了。她是个好热闹的人，当然耐不住在虞山的清寂，以及大房冰冷的脸色。而且她也知道钱谦益并不会真正甘于寂寞，而南京正是他东山再起的最好的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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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他们终于在紧靠着孝陵的前湖附近，买下了这套庄院，现在看来她的确具有非凡的前瞻眼光。庄院经过一番整修，改装，如今俨然是一派赏心悦目的园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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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一到南京，马上就成了文人士子和妓女圈中的风云人物，也是钱谦益结纳友好的得力助手。两年多下来，钱谦益终于在政坛上开始重振雄风，他不但将一些东林党故旧人物和复社、几社成员团结在了自己周围，成了他们之中的耆宿和未公开的实际领袖，他还跟一些右翼势力如阮大铖，马士英等人，保持着不即不离的暧昧关系。同时，他还是南京文坛公认的领军人物之一。这一些成就，或多或少地都有着柳如是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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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J$ E1 Y$ W4 G在眼下国势危急的时候，东林党人又把没有一官半职的钱谦益推到了夺取权力的前面。他在推让了一番后，也就当仁不让了。

前两天，他在跟留都的首席大臣、参赞兵部尚书史可法相商之后，就以他个人的名义，向南京的政要和清流中的关键人物，撒了帖子。——当然，从形式上来说，这实际上只是一次非正式的官僚与文士的聚会，因为身为布衣的钱谦益，是没有理由召集一次正式的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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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Q6 a' z7 k$ k今天，南京的政要以及“东林党”和“复社”的要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在“牧园”中了。虽然只是一次茶会，不过大家对这次聚会的性质都心知肚明，因为它很有可能左右今后朝廷的政局。

狸猫

柳如是這樣出場，有意思

无墨

呵呵，柳如是是秦淮八艳里非常有个性的女子，很爽朗大气，但又不是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