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30
8 i" K" F9 w1 {* v- g 刘思任让茶庄里跟来的两个伙计留在东洞庭山，跟沈员外一起筹办茶叶的事，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东山镇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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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 y7 k; V0 m, x0 L+ o此时正是巳牌时分，渡口上人群噪杂，最繁忙的要数湖边的鱼市了，一溜的排着十几个养着鲜鱼的鱼摊子，鱼贩子们大声吆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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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e( F- w. e9 x2 ]2 ]( P渡口上一时找不到摆渡的舟子，刘思任就在一边的一个草亭子坐下，慢慢等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v. q: X) R% D! a( g7 w' L$ P
- M t4 s' u( E. ~这时，一只小船在渡口上靠岸了。船上下来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一下子引起了刘思任的瞩目。她年近二十，戴了顶低檐竹笠，看不清容貌，背着一个沉沉的大竹篓，手里拎着个小木桶，样子像个小村姑。她的面目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她的身材却十分引人注目，她穿着淡绿的单衫，亭亭袅袅的，而腰以下的部位，则显得浑圆结实，一看就是个辛勤能干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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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Y9 l5 \" a. q9 j那姑娘找了个路边空地头，就将背上的大竹篓取下，又将竹篓里的东西摆了出来。原来竹篓里装的却是一大捆新上的春笋。那些鲜春笋约有二十来斤，十分鲜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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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 |7 k' V; e3 _, Y9 ^' [* x刘思任心想：原来她是来卖竹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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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Y9 v! Y" c3 }4 n( O集市上的几个泼皮瞧定了，都围了过来，在她摊子前面挤眉弄目的。一个泼皮说：“小娘子，你卖鲜笋（吴语笋音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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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别着脸，不理他们。一个泼皮歪着嘴说：“我想要一篓（搂）梅子（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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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z8 f# N. s+ Z% W- s7 q( O, X另一个泼皮笑嘻嘻地说：“小娘子，我想买个小萝卜（老婆），你处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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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_8 j% S那姑娘红了脸说：“你们勿闹了，再勿走开，侬家就要淘气个！”3 c. H- j$ s0 Z- s, ]$ W&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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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见了，站起身来，正要走出亭子过去驱赶那些泼皮。只见来了两个粗实的中年汉子，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几个泼皮都给踢赶走了，然后跟姑娘笑笑就离开了。" V8 C& k/ w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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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起身福了一下，笑着说：“多谢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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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4 A$ U3 A7 U) V+ B! R二十来斤竹笋，不一会功夫就都卖出去了。那个姑娘就收拾起竹篓，然后顺着渔贩子们的鱼摊子慢慢看顾着走过来，有时还笑着端起鱼篓子朝里看看。看样子是要买鱼的样子。那些鱼贩子跟她都熟，对她似乎都很有好感，笑着跟她说：“姑娘，你要什么鱼，尽管挑，你随便给个价就行。”- y% |2 n j8 W
6 b" E! [5 K& h- \7 ~8 l* S$ G& z那位姑娘不住地朝大家笑着，一边看着鱼，不太说话。刘思任看到，她走到一个老渔夫跟前站定了，老渔夫慌忙起身唱了个喏。那姑娘看起来认得老渔夫，笑着说：“顾老伯，入冬了，你还光着脚板，你的鱼侬家要了，侬家姐姐生前最喜欢吃你捕的梅鲚鱼，难得这几条这么大，又鲜活，也只有顾老伯你能打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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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伯叹了口气说：“红歌姑娘，又到你姐姐的忌日了？真是啊，一年又过去了。当初我送你们一家三口去西洞庭山时，丫头你才多大啊？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0 u5 o5 ~$ l" ^
' f! u, `* m p. B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胸口上，比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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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3 m7 @, ^/ @; v {这位红歌姑娘神情有些黯然了，说：“是呀，那时侬家也就七、八岁吧。顾老伯，眼看再过两天就是谷雨了。今天的春耕都料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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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伯抬头看看天说：“都料理差不多了。谷雨一过，便是立夏，老夫又痴老了一年了。”% _$ x& _8 B& g$ ~ g" V
: p0 ^; g" e( Q7 y红歌姑娘买了鱼，忽然注意到草亭子里正兴致勃勃地瞅着她的刘思任，就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随即便快速调转了目光。刘思任刚好也看到了她的眼神，他顿时大吃了一惊。他发现，红歌的眼神像极了梅云，就是那种俏而不媚，散发着淡淡忧郁的目光，让人一触之下，忍不住我见犹怜的忧伤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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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情不自禁地痴了一下，就起身走向红歌姑娘。在临近红歌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沁人心脾。他笑着说：“姑娘，能否让在下看看你买的是什么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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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看了他一眼，笑着放下了小木桶，刘思任俯身一看，却是几条将近一尺来长的“梅鲚鱼”。一般来说，过尺的“梅鲚鱼”就算是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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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8 ]# \$ c6 e; ~这几条鱼，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心思，他记得梅云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太湖产的“梅鲚鱼”，而且她熬的“梅鲚鱼”汤，味道鲜美，他吃过几次，也爱上了那种味道。因此他每次到杭州的时候，都会带上几尾“梅鲚鱼”，有时也会让人从苏州捎过去。于是他忍不住问说：“姑娘，这鱼你想怎么烹煮？”! T* C* _0 V3 M+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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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说：“熬汤。侬家这是给我姐姐买的，她最喜欢喝梅鲚鱼炖的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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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 R0 Z) ^9 z8 [3 C刘思任有点怔神了，问说：“不知姑娘的姐姐是谁？刚才那位老伯提到她的忌日，莫非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B1 I" D: M5 k; ~9 [
( P# [% f- B. Z& ^3 D4 ~& k* W$ \( y, M红歌姑娘警觉地打量了他一下说：“这位大官人，我们素不相识，你问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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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a( Q4 a5 Q( U/ a4 _刘思任笑着说：“在下只是好奇而已。不瞒姑娘，我也喜欢吃这梅鲚鱼汤，只是每次烹饪时，因火候太过，致使鱼身杂碎，难于入口。不知姑娘是怎么熬这个汤的？”2 w {9 K' Y)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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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看他并没有恶意，就说：“你最好在汤里放点菱粉，用文火慢慢清蒸便好。”( g8 @- B) c% L4 S$ O: s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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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点了点头，心里想，这种烹饪技法，分明便是从前梅云做过的，这女子怎么也知道？而且她的神态酷似梅云，难道她跟梅云有什么亲缘关系？！不过以前梅云跟他说过，她的老家是浙江绍兴府的诸暨县，跟他算是半个同乡，和这太湖似乎又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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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先生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h1 e1 m" d1 t! d
, ~" Z& o A4 d. D6 W刘思任神情黯淡了下来说：“我的确是在寻找一个人，她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只可惜，这个人我这辈子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他说：“姑娘，你的眼神很像在下所说的这位旧人，倘若不见怪，能否请你把竹笠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容？” m7 T# D' y- Q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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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笑着说：“先生的旧人，既然是位丽人，我却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只恐要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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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L, n8 V6 T: O刘思任笑着说：“姑娘不便露出真容，刘某也不勉强。在下山阴刘思任，就此别过了。”说着就要拱手作别。( [5 j9 p" @0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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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红歌姑娘忽然说道：“先生且慢。”她说着，抬手缓缓摘下了竹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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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一见之下，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嗫嚅着说：“你，你不就是——”他本想说“你不是梅云吗？”忽然又想起梅云已过世快三年了，于是顿觉自己的失态，忙笑着说：“对不起，姑娘，你实在是太像刘某说的的那位过世的旧人了，简直就象孪生姐妹，只是她的年龄要比你大上几岁。敢问小姐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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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姑娘笑着说：“我姓白，先生就直接称呼我红歌便是，不要一口一声姑娘、姑娘的，我都快二十岁了，听了心里怪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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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了笑，又仔细看了一下白红歌，觉得她的眉目间，终是少了梅云的那种妩媚而忧郁的气质，不过却多了几分难得的清纯，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近亵。4 T2 t5 R7 S3 X- o) Q$ m2 @
4 f- ?1 L3 {' l& i) {. k白红歌戴上竹笠说：“不知刘先生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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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Z( O7 U3 B刘思任说：“在下有点买卖上的俗事，想搭船去一趟西洞庭山。”" Y3 H- B8 k* o9 _- d! ], Q( x
- h2 |0 e" g" ]; [白红歌方才在第一眼看到草亭子里的刘思任时，心下便“砰“然一动。她觉得这个清雅而又谦和的中年男人，就像是她已经在等待了好久的一个亲人，忽然出现在了眼前一样，既有些亲切，又有些朦胧的心灵感应。后来又见他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像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她暗地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惆怅了，觉得他们之间终于还是隔了一层什么。而她听到刘思任说她长得就像他的一个旧人时，她疑窦顿生，心里有点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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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1 n! v8 u1 ?她是在十年前和她的姐姐紫箫，还有母亲白小竹，一起从南京来到了这风光秀丽的西洞庭山定居的。不久她们的母亲去世了。她的姐姐紫箫在八年前的一天又忽然不辞而别。三年前，她姐姐因病去世后，托人将她的一些遗物送回到西洞庭山的。她们姐妹有八年时间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有些书信来往，给她寄来一些银钱，做为生活用度。当年紫箫离开西洞庭山的时候，是十五岁，而她才十岁多。: V: b! P+ I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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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红歌长大以后，邻近见过她姐姐的人，都说她容貌酷肖她的姐姐。而眼前这个姓刘的客商话中的意思，就像是见过她的姐姐似的。再想到他方才对“梅鲚鱼”关注的神态，显然不止是一般的好奇。莫非他跟她姐姐果真是旧相识？抑或竟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她姐姐前些年的那段对她来说是空白的经历，就有可能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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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s0 {8 p* O% X# j2 ?于是她不觉就对刘思任留神了。她笑着跟他说：“我的小船便在左近渡口，先生倘若不弃，就请上我的小船，我送你到西洞庭山去。须知这湖中最美的风光，陌生人是领略不到个中韵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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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 N$ X6 c% ~, |+ O/ f刘思任笑着说：“如此甚得方便。红歌姑娘，我到过西洞庭山也有好几次了，怎么都没见过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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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笑着说：“我不是也没见过刘先生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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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笑了笑，说：“你时常到东洞庭山这边来吗？”( }3 {% r9 }/ Z$ @4 ^8 O4 O
3 u: c8 Q6 |3 |" S" `0 U红歌说：“我每个月从西洞庭山过来两、三次，拿些山货过来卖了，再换点食物和日用杂货回去。难不成我一个小女子，没事还要四处抛头露面的不成？”- @8 u/ i, n5 W
7 N9 m9 F: W& T; ~$ W刘思任听了她这话，不觉点点头。他忽然想起了杜甫的诗《佳人》，不觉笑着吟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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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R# V- ~5 b& s3 o“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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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Q5 I* I) A3 N2 ^8 ~) A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J2 N6 M! R%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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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歌红了脸说：“先生用老杜的诗取笑我了！可惜先生见不到我的娘亲和我的姐姐了，她们才是绝代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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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Q! k L2 f0 ?+ h刘思任听她又提到她的姐姐，心下忍不住又想到了梅云，于是又有些痴了。& ~ ^# ^! |. Z. W5 {7 G(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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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1 06:47:14
发表于 2009-3-3 02:3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