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江南雨．江南血 ２２

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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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撑了一把伞，离开“水月居”，过了西泠桥，再绕过孤山，上了白堤。他来到“锦带桥”的时候，雨丝渐渐地稠密了，看那湖面时，只见涟漪轻飏，水草迷离。 刘思任正要过桥时，忽然看到桥下蹲着一人，头戴宽大的桐油竹笠，拿着一条长长的鱼竿，正在垂钓。刘思任心想，此人真是好兴致，竟在暮色雨中垂钓，大有古人之痴雅。转念又想，自己在雨中来吊念故人，不也是出于一个“痴”字吗？！于是不觉便在桥边立住了。 ; O+ u) o- R! ^6 @2 Y: e- o# @ 这时，桥下那人忽然高声吟诵道： 9 Y& i4 k( C( e' A “雨打春湖断桥冷，鹤鸣霜篱白梅香”。 . k) o( K" F! M8 l+ B刘思任先是一怔：这两句诗是他几年前当“水月居”落成时，邀了几位最亲近的朋友相庆贺，席间他即兴口占的。他再细看了一下那人的身影，接着便笑了起来说：“我正琢磨着是哪个渔翁有如此雅致呢，原来却是鲁屿兄在此！”说着，就走下桥去。 * Z" e2 H6 H/ U, F  @那人正是当年和他一起在张肯堂门下问学时的学兄朱之瑜，也是“水月居”落成时的宾客之一。朱之瑜本是浙江余姚人，后来到松江游学，他比刘思任年长几岁，刘思任一直把他目为兄长。朱之瑜笑着说：“畏行不用笑我，看起来你的兴致比我还高呀！我是渔痴，你呢，你该算是情痴吧！” 刘思任笑着说：“鲁屿兄这番到杭州来，在暮雨中垂钓，必有缘故？” / J; {; H  x2 }6 F. ] 朱之瑜说：“你猜的没错，我正在等一个人。” 5 B( p; w: i1 x7 Z* f3 z, z7 Y刘思任愕然了：“不知是谁能让兄长如此屈尊？前年大行皇帝两次征辟你出仕，你都推拒不去，不知道还有谁的面子这么大？”他开着玩笑说：“鲁屿兄总不至于是在等我吧？” 4 |+ f2 s  K: X4 u8 y朱之瑜笑着说：“我是昨天刚到杭州的，倘若不是下午远远地望见你到‘水月居’去，我还真不知道你已经到杭垣来了。——你应该知道的，像我这样一介布衣，我所结交的人，未必就是朝廷重臣。” 6 ?( k0 k5 t6 p  h5 X刘思任笑着说：“既是如此，我就想不出来是谁了。” * t, r% o+ |! L 朱之瑜收起鱼竿，换过鱼饵，一抖竹竿子，钓钩便往远处水面飞去。他说：“畏行，你听说过曹溶这个名字吗？” 刘思任想了想说：“你说的是嘉兴府秀水的曹秋岳吗？几年前我倒是在钱牧斋的府上见过他一面，算是年轻才俊，自视甚高之人。听说此人跟牧斋一样，嗜书如命，但凡见到珍稀书籍，必欲殚精竭虑到手而后心甘，故人称书痴。他精于鉴别书画古玩等，鲁屿莫非有什么稀罕之物，要请他鉴赏？不过，他不是还在北边的监察御史任上吗？” ' h. v1 O6 w1 Y" r% Y& f; s朱之瑜说：“看来你还没有喝糊涂。上月十九日京城陷于贼手之后，他混迹于一帮叫化子中，辗转逃了出来。后来又跟锦衣卫佥事王世德一起结伴，一路颠簸，这个月初才回到秀水家中。前两天我让人传话给他，说是我的手上有一件稀世珍品，请他过来帮忙赏鉴一下。他一听便不顾落魄中惊魂未定，欣然应诺而来。” 8 K2 }9 d, `5 l2 ~刘思任皱了皱眉头说：“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他身为监察御史，朝廷命官，岂能如此玩物丧志，闻风而动，不加节制？！可见此人人品有不堪之处。” 6 [, f9 }0 o$ V* v& \, ?2 o& Z朱之瑜笑着说：“若是真说论起来，你畏行也别戟指别人了，你不也是个性情中人吗？——好了，过会等我钓上两条大鳗鲡上来，咱们一起到草衣道人王修微家中去喝酒，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晚上我要借她的居处，做一道鳗鲡鱼羹，款待曹溶，给他压惊。我知道你嗜鱼，但愿你有口福。” : t+ d2 ^! @5 a* ?. p- H 刘思任一听草衣道人王修微这名头，心里顿时就像被针给扎了一下。王修微原是扬州人，后来漂泊来到杭州，成了青楼名妓。后来王修微年龄渐渐大了，就离开了青楼，在城里另置了一处房产，自号“草衣观”，终日玄冠道衣，深居简出，以诗书自娱。然而，她的门前仍然不时有名士慕名而来。当年钱谦益游杭城时，就是在她的居家“草衣观”，见了柳如是的《西湖八绝句》中“桃花得气美人中”诗句，为她所倾倒的。他刘思任当初也是在王修微的“风花楼”里和梅云邂逅相逢的。 9 ~9 ~7 J/ p  }1 |0 q 不过，刘思任不明白，像朱之瑜这样在他眼里算是清心寡欲，坐怀不乱的君子，不知如何也跟王修微这种风流人士有了交往？ / g3 w4 s; Y7 b 0 S# @- K4 M: r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天，笑着说：“鲁屿兄，这等时候了，难道还会有鳗鲡上钩？看来晚上我是没有口福了！” 9 b+ p2 r) x* o( H& f, j6 R) E 朱之瑜笑着说：“畏行有所不知，这鳗鲡通常是昼伏夜出，在夜间的时候出来才捕食。我在这里已经蹲了两个时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想此时它们也该出来了。” ; ^% m& S% Y( G* e* ^2 O 正说着，水面上的浮子猛地往下一没，刘思任忍不住惊呼一声，朱之瑜的手结实地一抖，再一拽，只见一条四尺来长的鳗鲡，从水面上直飞了上来。水珠溅在湖面上，荡起一阵涟漪。 2 q# S! H: u6 z. I* j6 T  a) 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