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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昌城里,触目所及,让刘思任震惊不已。左良玉的军卒大多是归降的盗贼,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四处抢掠妇女,公然在大街上施加奸淫。他还看到军卒们在将妇女们拉到船上抢走时,有的女子望着岸上的父亲或者丈夫哭泣,立刻被这些军卒们砍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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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d+ h0 R& m4 Z& b- @于是他刚刚安顿下来,马上就给左良玉的府第投了拜帖。左良玉欣然给他送来回帖,请他于次日上门叙谈。然而,他第二天来到左府的时候,却见左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他问过门公,才知道原来是崇祯皇帝刚刚敕封左良玉为宁南伯。左良玉正在大宴手下将士,以及地方官员士绅。当刘思任看到进进出出贺客多是的一些达官贵人,酒囊饭袋时,便不想混迹于其中了。他就让门公给左良玉转交了一封请帖,邀约左良玉过日下午,屈尊到黄鹤楼来一趟,他要和他品茶叙旧。正当门公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他笑着将一锭银子塞到门公的手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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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5 y2 m3 _0 z1 L& Q“老人家,你务必将这张请帖送达左将军手里,我是他多年不见的故人,与他私交甚好。” $ r7 R: F- W% ~1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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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特意在这黄鹤楼下的亭子里,安排了一桌精致的酒席,准备宴请这位如今在湖广一带举足轻重、拥兵数十万、与他有着不寻常旧交的封疆大吏,这也是他这次沿江西上武昌的主要目的。 * W5 Z, z* p* K7 X)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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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正在楼上等待着这位可能在变乱中呼风唤雨的老友的到来。他正在斟酌着,当他跟这位差不多有六年没见过面的旧交相逢时,他该说些什么呢?他能遂行此次西上的良苦用心吗?他能说服他整肃军纪吗?
他跟左良玉的交往,是在七年前开始的。那时的左良玉,还只是个援剿总兵官,驻扎在安庆一带,郁郁不得志。崇祯十年,张献忠的贼军进犯安庆,朝廷命令左良玉率部驰援,并且拨归总理熊文灿调度。但是左良玉一向桀骜难驯,多次以饷银不足逆命,冒犯熊文灿,将帅因此不和。熊文灿手握着尚方宝剑,意欲剥夺左良玉的军权。左良玉一时处于困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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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C# t9 o- H4 h! @* A- v那时,刘思任设在安庆的“明泉茶庄”刚刚开张,他在知道了熊文灿跟左良玉的过节后,马上给左良玉送去了两万两银子,帮他的军队度过了难关,从而化解了一场血肉纷飞的内讧。他知道左良玉虽然跋扈,但不失为一员猛将,因此便给当时还在朝中任左都御史的父亲刘宗周,以及任吏部侍郎的岳父周献,分别修了一封书信,极力举荐左良玉。左良玉因此十分感激他,将他引为至交。 ) {+ l3 a) S9 l! Q% i
6 F0 Y, a6 Z/ L/ W* ~凭着这一段情谊,刘思任想,这次他到武昌来,左良玉是不会不给他面子的。因此今天他早早就让贴身的侍从刘兴,在黄鹤楼附近的“烟花三月”酒馆,预定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他特意还点了左良玉最喜欢吃的产于梁子湖的清蒸鳊鱼,以及武昌名酒“桂花烧”和“佛手露”。
刘思任正对着迷蒙的江面吟哦着,忽然,一股略带清寒的江风拂面而来。凭着多年奔走于江湖上的敏感,他想这该是起东南风了,倘若晚上刮起东南风,那么接下来他的行程可能就要耽搁了,于是他的心情不免又抽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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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M" D, {# @3 Q他想,如果今天他跟左良玉的会晤一切顺利,那么他将择机尽快赶到九江,然后经鄱阳湖取陆路由江西入闽,争取在清明之前赶到他岳父的家乡周家庄,烘培“明茶 ”。因为倘若春雨来临之后,一般的茶叶便失去了鲜味,不能细品了。而秋季的茶叶,土质与茶树经过苦夏的暴晒,大多已经没有什么香味,只能解渴。对茶商来说,真可以说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过因为庐山多雾,因此那云雾茶在入夏之后,仍然香味十足。当然,这次他西上的真正意图并非为了茶叶。其实往年庐山云雾茶的操作,他都是派遣手下人去操办的,这次他的到来,只不过是过过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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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4 c! E1 S2 Q" ^& L: v" D这时,侍从刘兴突然匆匆忙忙地从楼下跌跌爬爬地跑了上来。他年近三十,长相清俊,样子不像是侍从,倒像是个落魄的书生。其实他原先也是入过庠的,只是运气不佳,没有中举,因此就跟了刘思任。那是江南一带的很多年轻人,都是仕途无成,就弃学从商的。他一边夸张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说:“老爷,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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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 n6 j" B) W$ W刘思任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仍然笑着说:“天塌下来了?即便天塌下来,还有这黄鹤楼撑着呢。”他为人随和,即便是对下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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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耷拉脑袋说:“老爷,刚才小人到左将军府上去候驾,门公却交给小人一封信,要我转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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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y* G9 Y$ c$ L刘思任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里还是预料到了几分:会不会是左良玉变卦了?他接过信马上打开来,迅即扫了一眼,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将信撕扯了,一把散落到阑干外面。看着碎纸片纷纷飘落,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跟刘兴说:“告诉船老大洪哥,趁着风紧之前,准备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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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a' B; W: ~0 ^8 T# T刘兴说:“老爷,这就走啦?咱们是不是再跟左府的门公通融一下?不然这一趟还不是白跑了?” 7 Y3 n5 z9 F4 r% m0 T6 f( s; w! T
* g" k9 v! U: J8 U7 b5 y刘思任说:“不必了。左良玉其实是个很有城府的人,他不想在这时候见我,显然是已经预料到我要见他的用意了,而且显而易见地也不想接受我的建言。他不想点破,我也不能点破,大家至少都留了一条后路。” , d8 y& \8 P; f \3 c8 q
) v' g3 n. l) O, t" c4 Y4 X刘兴点点头说:“只是此行有些亏了。老爷,今晚刮的可是东南风呢,要不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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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说:“碰到这种尴尬的局面,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逗留了,管他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后天我一定要赶到九江!刘兴,你跟着我也有些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吗?做任何事情,都要当机立断!”他又叮嘱了一句:“你把今天订的酒菜都搬到船上去,倘若风不大,大家不妨畅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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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h7 a0 i2 g; N刘兴唠叨着说:“看来老爷今晚的酒兴,比这风还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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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下了黄鹤楼,径直望江边走去,那里停靠着他的那条大商船“水月”,三个舟子,还有三个随身的仆人正在那里候着。这条船六丈来长,一丈多宽,船身结实。船的前后分前舱,后舱与中舱。前舱是叶思任的居室,中舱是舟子和两个侍从的居室。后舱则是货物仓,可以装载得下数十石的货物。 + y: R; V# R' M5 J" h; Y6 |, _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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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上了船,站在船头对着江面了望了一会,便问船老大洪哥:“洪师父,凭你的经验,这阵东南风要刮到什么时候?” ( [2 `9 T6 F- p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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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哥沉吟了一下说:“方才小老儿察看过了江水,见江里的鱼儿游出了江面,只怕明天会有大雨,如此要离开武昌的话,最早也要等到后天了。因此不如眼下就启程,半夜时如果能够到达赤壁,待到雨势来临,再消停一天,估计两天后就可以赶到鄱阳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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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任点了点头,于是商船就启航了。船只紧沿着江边而行,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后就出了武昌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