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压寨夫人

无墨

      说到压寨夫人，大家更关注的可能是她们的长相，而不是武功：其实，女的会武功就跟男的会织布一样，没什么好夸耀的。“巾帼英雄”在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主流社会中，并不被看好。而那些贞洁寡妇或者遇难时杀身成仁的女性，更容易受到道学家们的追捧。
$ W; {. a+ I5 U/ t) [, c      “压寨夫人”一词，较早见于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
% H0 N# }2 Z( ~; A$ M# U      “半万贼屯合寺门，手横着霜刃，高叫道要莺莺做压寨夫人。”
. J2 `/ j8 d. ~! C/ \      而在缪荃孙所编的形迹可疑的《京本通俗小说．错斩崔宁》中，也写到了：
. ~, L7 h! O0 i) q, {1 D# s* C“那人见大娘子如此小心，又生得有几分颜色，便问道：‘你肯跟我做个压寨夫人么？’”
$ }/ L% @: a7 U% j6 ~可见，“压寨夫人”一词，应该是介于婚姻关系与性占有之间的一种男女组合模式。从绿林好汉的角度来讲，它的意义一般还是有着怜爱的人情味的。但是对于主流社会来说，那些情愿或者不情愿地委身于绿林的女人们，却是强盗的附庸了。一句话，它是女性的一种奴化形态。用现代的术语说，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5 O+ ?% B9 ]4 x  x1 F% B; M梁山泊上好汉们，有压寨夫人的并没有几个。倘若摒弃去那些只是无意中随着丈夫上山落草的女性家眷，比如李应，徐宁的妻子，花荣嫁给秦明的妹子，董平从程万里手里横刀夺爱的程小姐等，那么真正的称得上压寨夫人的，大约就只有三个不让须眉的女人了。她们分别是排名在第59位，101位和103位的“一丈青”扈三娘，“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而且，三人的称呼也十分的有序：
, s4 `3 G- ]9 Z, C大嫂，二娘，三娘。
在一伙雄心勃勃，杀人如麻，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山寨粗豪汉子中，这三个具有超常雌性荷尔蒙激素的“贼婆娘”，无疑起到了润色作用。人与物一样，都是以稀为贵，因此在梁山上，这三位让人触目惊心的女性，就成了梁山泊特异独出的Alternative人物了。
# k- q5 C0 B0 B& P6 Y5 r/ n  Y然而，施耐庵对山寨上三位另类“贼婆娘”的相貌，几乎没做什么精彩的描述。其实，施耐庵并不是一个不善于描画女人的作家，这可以从他在描述像淫妇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时，详致到甚至连生殖器官也不放过的描绘，看得出来。
" d- O  A+ A" t  i. W我们单从绰号上，似乎并不难判断出她们的美丑。但是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在写到“一丈青”扈三娘出场时，施氏对她的相貌，只是轻描淡写地、或许是不经意地提到了一句：
6 {, P6 D3 A5 ?“天然美貌海棠花”。
/ m% L/ ]! n" r* S. j" b$ d接着，他又用反衬法说“……那王英是个好色之徒”。能让王英这个全身上下充满了贼人品性的色鬼出手的，那么定然是个姿色过人的美女了。
扈三娘是雄霸一方的扈家庄庄主的大家闺秀。但是，女人的真正美丽之处，并不只是在于外表容貌。大家可别忘了那个“一丈青”这个绰号！这个绰号，足以让诸多色迷迷的看客们面无人色：它其实是一种长约丈余的毒蛇！因此，从扈三娘最初的爆烈的性格和不凡的武功来看，她应该算是美女蛇了。                                                                                                           
. S& |4 r' V* x+ U0 G有意思的是，在六十二回梁山军马攻打大名府飞虎峪时，施氏写道：
, y/ |) L0 i% c) h“当先一骑马上，即是一员女将，引军红旗上金书大字，‘美人一丈青’”）（引自金批本。通行本作“女将一丈青”）。
5 x) v; Z& [& p7 q$ Q! j6 t2 \因此，扈三娘可以说是施耐庵笔下才貌双全，并得到他个人赞许的唯一的一位女性了。                  
& W! Z2 S/ z1 ^; l# q) j8 ^“一丈青”扈三娘是蛇的化身。有人以为，扈三娘是在三打祝家庄时，被“豹子头”林冲擒获的，而且两人的武艺与才貌都般配，因此他们俩才是最佳的婚姻组合档。这种看法其实只是一厢情愿的。它可能忽略了书中交代的一句举足轻重的话：
扈三娘是个“乖觉的人”！
5 B/ {) [) t" @" i( b9 a什么是“乖觉”？它一是女人特有的敏感，二是女人懂得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中摆布自己的命运。这正是蛇的一种特性。不过，像这种生存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状态下的提心吊胆的尴尬事，也不只是扈三娘一人才有。像东平府的程万里太守女儿程小姐，她父亲都被董平杀死了，她还不照样委身于董平？从某种角度来看，程小姐也是一条美女蛇。
         
! q& {; S0 F' I2 f( N& P% J非主流的强梁世界，是没有什么逻辑的，更不用说美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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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W1 |  \! K" ]) ]0 j9 ~不过，至少在自我保护这一点上，我觉得，“一丈青”扈三娘比顾大嫂，孙二娘两人要敏感得多。毕竟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除了两把泼风刀之外，可能还有一些其它的为人方面的良好的教养。她的全家，从父亲扈太公一下，都是被梁山好汉们杀的。而他的哥哥扈成，则是被李逵凶悍的斧头吓走，投延安府去了，后来南宋中兴时，做了个军官。我们可能很难想像，三娘后来还能跟杀夫（未婚夫祝彪）的仇人同处于一个山寨之上！以梁山好汉们有仇必报的逻辑，扈三娘的委曲求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况且，她嫁的王英除了相貌猥琐外，人品也差劲。他“原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卜清风山”。因此，扈三娘的心中肯定时时地都忍受着难以言表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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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是个“乖觉的人”。宋江居然把一桩最不可能的事，以非常巧妙的手段完成了！“义”重如山！这是梁山好汉集体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在这个大前提下，似乎什么都是辩证的，什么都是合理的。
因此，像这样“乖觉”到失去了自我的女人，你说林冲能看得上她吗？豹子怎么能跟蛇凑在一起呢？外貌俊俏的扈三娘的角色，并不是如一些人所说的，给梁山泊添上了唯一的一道亮丽色彩。她在书中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这使她的性格的塑造，有很大的欠缺。而她后来忍气吞声地委身于矮锉的色鬼王英，则是她的人格中不折不扣的一个污点，或者说是阴暗面。
其中原由，也许只有宋江才说得清楚了！
# C5 p" u/ f  b7 L& P! R而一提到“母大虫”顾大嫂和“母夜叉”孙二娘，我们可能会先入为主地将她们的形象，想象成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了。当然，这只是望文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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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z; F8 q/ {4 n/ Y. f4 _古人用“虫”泛指一切动物，并分为五类。老虎属兽虫之首，因此被称为大虫。晋代干宝的《搜神记》中，提到“扶南王范寻养虎于山，有犯罪者，投于虎，不噬，乃宥之；故虎名大虫”。
有关顾大嫂的形象，我是小时候看了连环画后，留下了不可剔除的印象的：胖乎乎的水桶腰，满脸横肉，却又大大咧咧的，笑容可掬，让人感到亲切。施耐庵是这样描写顾大嫂的：
# R* U" D* q: e. D“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頭異樣釵鐶，露兩臂時興釧鐲。紅裙六幅，渾如五月榴花。翠領數層，染就三春楊柳。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莊客腿。生來不會拈針線，正是山中母大蟲。”
后来长大了，逛过些酒店夜总会之后，才知道一个面目丑陋的老板娘，其实是不可能会有顾大嫂这般好人缘的。看看《龙门客栈》里的老板娘，那真是又伶俐乖巧，又俊俏大方。只有这样的老板娘掌柜，才能门庭若市的。
不过，顾大嫂生意做得好，主要是因为她是当地黑社会中令人敬畏的大姐大。施氏还交代了一句：有時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看来，孙新铁定是个“怕老婆的都元帅”无疑了。这哥们比较命苦。
至于孙二娘的诨号“夜叉”，可能误解的人就多了。在古印度的《毗湿奴往世书》中，女性的夜叉，其实是一种帶有快乐的圆脸和丰满的乳房，以及美丽的臀部年轻女子。所谓“母夜叉”，其实并不是青面獠牙的罗刹，她更接近于阿修罗女，貌美如花。这一点，我们从接下来武松故意调戏孙二娘时的暧昧语气中，可以隐约地窥得出来。——武松并不是不懂得审美，他在看待潘金莲以及后来张都监的养娘玉兰时内敛的样态，只是不想在女色上趟浑水而已。
5 p6 a! j+ w; Y1 \6 [' ~施耐庵通过武松的眼光，对孙二娘的外貌，有过比较细致的描述：

“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
这段描写，只字不提孙二娘的长相，而只是渲染了她的拙劣的Makeup扮相。你看，仅凭这段描写，想象力再差的人，也不难知道孙二娘的化妆，是多么的粗野，多么的无可救药，让人大倒胃口！看看她身上各种颜色的搭配，以及装饰的粗俗！——红裙子其实是最不堪入目的下身衣物。                                                                                                        

+ F: V5 R6 C* y1 ^1 y0 z!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孙二娘是属于那种爱打扮却不会打扮的女人，她不打扮说不准比打扮了之后还有点人样，容貌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因为夜叉说起来还是比较耐看的。这是孙二娘的性格与教养造成的她容貌的错位。所以容貌是天生的，但是气质却是后天滋滋养的。

/ Z1 e; N# H. V+ ?很显然，在施耐庵的眼里，女强人就应该是这样不修边幅的。这叫潇洒！他虽然只字不提孙二娘的相貌，但是却用“夜叉”这绰号和令人倒胃口的打扮告诉看客们，这才是他真正欣赏的有型的女人。在梁山上，其实也不乏符合施氏审美口味的、漂亮高雅的“压寨夫人”的。比如花荣的妹子，也就是后来秦明的老婆，还有徐宁的太太，“风流将军”董平的老婆程氏等。但是，她们仅仅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出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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